他至死不悔般向往着激情的生活。
——《人偶》芥川龙之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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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正四年的下半年对于芥川来说是个小灾难,芥川把自己闷在寝室里一连数日,好不容易在九月的《新思潮》同人复刊上发表了《青年与死》一文,然而下个月却面临《新思潮》停刊的噩耗。
那是他和好朋友费尽心血才办成的复刊,绝不是随便敷衍了事,他们满怀斗志地想要开启新的文学写作思路,却不想还没踏出两步就绊倒在地。芥川心灰意冷了一阵子。
年轻的时候要是彻底落败于自己的理想,那么就再也拿不起笔了。芥川很沮丧,当他来找信子时,头发又恢复成了乱蓬蓬的状态,泛青的眼圈让他看上去更加糟糕,胡茬也刮得乱七八糟。
他们随便坐在了附近公园的台阶上。
信子坐在他身旁,将手中的咖啡微微贴近了芥川,似乎要说些什么,但她犹豫了一番还是止口,询问他:“再过几日,我就要去参加夏目老师的文学研讨会,不如我将你的作品带去让老师看看,说不定可以得到老师的欣赏?”
芥川不说话,只是望着她,缓缓地摇了摇头。
信子笑笑:“那就不看吧。”
芥川只需要有人陪伴着他就好了。信子的温度让他很有安全感,身形瘦长的青年抱着膝盖,将整个身体用力地蜷缩了起来,信子甚至看得见他黑色校服下突起的肩胛骨。书包被他随意丢在了一边,歪歪扭扭地竖立。
“我相信你,龙之介,你总有一天会得到更多的认可,你的文章会刊登在报纸上,再过不久,人们能在书店里购到你的书,慢慢的,你会有很多追随者,他们欣赏你的文字和风格,记住你的名字——不是柳川龙之介,而是芥川龙之介。”
信子说的是每一个创作者所期盼的未来。可她为什么……
芥川不自觉地抬起头,对上了信子的双眼,眉头紧紧皱起,那困惑的神情似乎在问:为什么对他这么有信心?
信子一眼就看出了他的疑问,失笑道:“因为你是芥川龙之介,不是其他的任何人啊。”她的长发被风吹起,秋日的天色是那么的凉薄,此刻却因为灿烂的黄昏而变得温暖可亲。
只是因为,他?
这种无条件的信任让芥川感动不已,他觉得信子真好,怎么会这么好。然而,他隐隐地又为这份信任感到了危机感,说来也是杞人忧天,他竟然觉得信子离他很远,明明她此刻就坐在自己的身边。
就像现在,她是在透过自己看着什么人呢?
芥川下意识地避开了这个问题,或许那并不是现在的他可以承担的结果。于是他决定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轻轻地侧倒身子,将脑袋枕在了信子的腿上,闭上眼睛。
“谢谢你,信子。”他低声叹了口气。
松木的淡香萦绕不去。属于信子的柔软指尖拂过了他的脸,像在描摹他的面貌,用尽了温柔。芥川对自己说,反正不管那是谁,现在站在信子身边的可是他,谁都夺不走。
再一次说。
*
即便芥川并没有意愿要向夏目引荐自己,信子还是觉得要帮助芥川试一试,毕竟他太需要一位适当的引路人了。光靠她的只言片语无法让芥川从失意中走出来。
“不要做这些无用功了,信子小姐。芥川龙之介和夏目漱石的交集是必然的,就像他和吉田弥生的交集一样。”
“吉田弥生?”信子顿了顿。钢笔被她一动不动地握着,一两点墨迹由此留在了那页纸上,指甲盖大小,将芥川的名字掩盖住,很是突兀。
“没错,就是那位吉田弥生。他们在东京帝国大学修过同一门课,之后也参加过一些活动,算是有交集,但是芥川对她并没有其他的感觉,只当她是一个谈得来的同学而已。”
其实,信子在听到吉田弥生的名字时并不意外,反而有一种松口气的感觉。
芥川本应喜欢的便是吉田弥生,那女孩与芥川相识时也不过才二十岁左右,同样文采出众,同样就读于东京帝国大学,前途可谓大好。尽管在后来的文学史中,吉田大抵也只因为与芥川的情感纠葛而为人所知。
但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真的很难受。
“系统,你觉得龙,芥川先生因为我而感受到幸福了么?”信子低声问道。
“幸福的概念十分抽象,所以这个问题得由当事人自己来回答才可以,或者说,您在攻略过程中一定感觉到了吧,他的情感波动?”系统把问题踢了回来。
这该怎么说?还是信子该说,连她自己都陷进去了么?如果她因为芥川而感到幸福的话,那么是不是代表芥川也同样幸福?满脑子都是问号,信子直勾勾地盯着正围着台灯打转的一只飞蛾。
已经转了五分钟,真傻啊。
系统不再出声,于是信子掏出了一根烟点上,薄荷的味道被吸入口中,干涩难忍,但确实让她一下子清醒了许多。她对着灯光抽了一会儿烟,然后低下头,继续写资料。
那半截烟被她按在烟灰缸里,早已没了所谓的薄荷味。
*
古时,山里有一歹徒在路边遇到了一对夫妇,当即便对那妇人见色起意,为了满足私欲,他不惜密谋了一场行凶杀人,连夜将那男人的尸体藏入了寺庙新修的佛像之中,而另一边,那妇人在奔逃中滑下山坡,顺着水流而下。
一个僧人偶然捡到妇人尸体,不由大惊,令他更为惊讶的则是妇人身旁的婴儿。原来那僧人有着一双阴阳眼,自小便能识别常人见不到的鬼怪,自然也能见到那在空中围着妇人爬来爬去的小婴儿。
那婴儿胖乎乎的十分可爱,除了肤色泛有青紫,其他都与寻常婴儿无异,难得的是此子双目清明,是聪慧的象征。僧人捏着佛珠与那婴儿对望片刻,随即叹了口气,终是狠不下心将他遗弃。
于是,婴儿便随着僧人一道来到寺庙,在僧人的教导下渐渐成长为俊朗少年,才能出众,百里挑一。僧人曾扼腕叹息,如若少年不是于世间飘荡的鬼怪,那么他一定可以成为惊才绝艳的人物,可惜,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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