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轩颉微微皱眉,看着一脸仇深似海的甄筠。

甄筠看着轩颉还未放下的手,眼角动了动,随及愁容惨淡道:“唉,我只是想到老头子就要离开我了,心里有点难受罢了。”

原来是这样,轩颉慢慢松开手,感叹道:“二哥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甄筠苦笑了一下,想:“这傻小子还真是好骗啊。”

“早些睡吧,明天二哥陪你一起去完成你那神神秘秘的任务。”甄筠笑道。

“好。”

花娘很贴心,特意给他们安排了一个有两张床的房间,而这两张床又挨得很近。星光翻山越岭,来听楼下细碎的风铃声。白玉风铃在星光的照耀下,斑驳出各种黑暗的倒影。

轩颉这人警惕性很高,在外面从来睡不安稳,除了那夜。他听着断断续续的风铃声,睁着眼睛看向头顶精美的房梁,想着这几天来的发生的各种事。这些他之前从未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他始终忘不了那天族人们看他的眼睛,猩红、恐怖、仇恨、愤怒、扭曲......

轩颉的身体越来越冷,止不住地颤抖。可他毫不在意,反正过一会儿就好了。他要真切感受体温下降的过程,每一根血脉的凝固,每一块脏器的结冰,都要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否则,他怕自己会遗忘,遗忘曾造下的苦难。

轩颉用内力抗拒着寒冷的深入,他还不能死,他还要保护姐姐,他还亏欠一个道歉。

寒冷在身体里肆意妄为,轩颉突然怀恋起二哥的温度来。那么炙热滚烫的温度。他情不自禁的看向甄筠。月光透过窗户,打在甄筠的脸上。甄筠闭着眼,睫羽轻颤。这个人长得五大三粗的,那对睫毛却又浓又长,让人忍不住想去撩拨几下。甄筠的呼吸平缓顺畅,想必是睡熟了。要不要去撩一下呢?那对睫羽突然扑哧了几下,好像受到了什么惊吓,勾引着人来安慰。要不要去安慰呢?轩颉最终还是忍住了,手指死死地抓着床板,本来就很短的指甲竟在上面留下了五道深深的划痕。

轩颉很单纯,可他并不傻,他知道二哥一定有什么事瞒着他。可就像二哥说的,有些事,不必问。

就在轩颉转过头的瞬间,那对美丽的翅膀张开了。甄筠是被吓醒的,醒了之后就再也睡不着了。睁开眼的一瞬间,全是红色,就像那晚雪岭的雪一样。

翌日,天还没亮,两人起了个大早,准备悄悄咪咪地溜出红楼。可他们没发现身后竟悄无声息地跟了个人。

“你们去哪儿啊?”又是那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声音。

“怎么哪儿都有你啊?”甄筠忿忿道。

佩芷不理会甄筠怨恨的眼神,笑道:“你以为我愿意跟着你们啊?楼主有请。”

轩颉心里一咯噔,不会是昨晚的事吧。昨晚花娘逼他收下君鬼铃,半路被庚子洞的人打了岔子,后来谢蘅又发了疯,她才没时间理自己。现下不会有时间了,又来逼他了吧?

轩颉半天没挪动脚步,甄筠催道:“愣着干什么?师娘喊人,还不快走?”

甄筠神色无异,轩颉看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能先跟着走了。

走到楼梯拐角时,轩颉隐隐闻到一股酒香。再走没几步,就见一名黄衣姑娘刚好从楼梯下来,那酒香就是她身上飘出来的。

黄衣姑娘见到佩芷,微微点了点头。又看了甄筠二人一眼,招呼也没打就走了。

“她叫皆茹,是我们红楼,不,是整个东亭最好的大夫。”佩芷适时地解释道。

“比吴姜雪还要好吗?”甄筠嘀咕了一句。他想如果这皆茹姑娘医术这么高超,早知道把无迹送这儿来了。

佩芷一听见吴姜雪的名字,脸色立刻就变了,眼睛陡然升起一片光芒:“吴姜雪?你认识他?”

甄筠答应过吴姜雪,不向外人透露他的行踪,立刻摇头:“没见过,只是这吴姜雪的名号很大,曾听说过。”

佩芷瞳孔骤缩:“可是这吴姜雪早十几年前就隐姓埋名了,那时你不过三岁小孩吧,怎会听过他的名号?”

甄筠不解,为何佩芷会对吴姜雪的名字如此敏感,莫不是有什么旧仇?那更加不能说他认识了。于是不急不慢地解释道:“我这些年也走了许多地方,曾到过一个小山村。听那里的村民说,那山村曾生过一场疫病,是吴姜雪救了整个山村。所以村民们视他如再生父母,感恩戴德,并且还给他立了尊像,逢年过节都要祭拜的。”

“原来如此。可惜......”佩芷失落地看向楼梯转角,皆茹姑娘留下的酒香还缠绕在那里,一圈又一圈,缠缠又绵绵。

荼思阁。

房间里只有花娘一人,佩芷将甄筠和轩颉送到后就自行离开了。

“师娘,我师父呢?”

“他还在睡觉。”花娘杵着头,揉了揉眉心,看样子是一夜没睡。

“甄筠,我有话问你。”花娘的嗓子也很疲惫,本来就嘶哑的声音更显低沉,想来是哄了谢蘅一夜。

“师娘,你想问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花娘沉默了许久,才终于下定决心问道:“你师父,经常那样吗?”

看着花娘准备随时泪流满面的眼睛,甄筠心里咯噔一下,道:“没有。师父大多数时候就像个小孩子,每天开开心心,无忧无虑。只是偶尔,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会一边大哭,一边像野兽一样嘶吼,吼的都是一些乱七八糟没有头绪的东西。”

花娘直愣愣地看着空中的虚无,脸色多了些坚毅和强硬,手指紧紧攥在了一起:“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花娘压抑着嘶哑的喉咙忍着泪问道。

甄筠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当年我遇到师父的时候,他就已经是这样子了。那时候,他为了一块绿豆糕,被人打得浑身是血,颤颤巍巍地缩在墙角,手里紧紧地攥着那块绿豆糕早已碎成粉末。当时小爱才三岁,她拉着我的手走到他身边,用自己脏兮兮的袖子给他擦脸,边擦边呼气,还有模有样地哄着。后来,两个人就在那个墙角,一边吹着冷气,一边舔着成渣的绿豆糕,一边哈哈大笑。”甄筠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也许是往事太暖,连他的笑也不愿意冷了。

“我后来才知道,原来师父会武功。可他宁愿挨打也不还手,只有一次。那次小爱和一群小孩打架,她实在是太小了,武功也学得不好,被人打得满脸是伤。师父看见她脸上的伤,立刻跑去把那群小屁孩收拾了一顿。师父忘了很多事情,可还记得曾学过的一招一式,慢慢地教给我和小爱。有时候想不起来了,就一个人气得拿脑袋撞地。”想想那时候的师父,真傻,傻得甄筠都不愿意相信他与十年前的事情有关。

“师娘,你还想知道什么?”

“不用了。”花娘摆摆手道:“你们出去吧,剩下的事,我想让师兄亲口告诉我。”

甄筠不敢打扰花娘,安安静静地转身,出门。

“筠儿,这些年,谢谢你陪着师兄。”

甄筠背对着花娘,笑道:“没什么谢的,我们不过相依为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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