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过了半柱香的功夫,仵作先行进来回禀,但结果却有些差强人意。 “大人,廖老大人和廖老太太的身上没有其他外伤,只脖子那边有青黑色的掐痕,按指印的大小,应是一名强壮男子所为。” “那两名死者身上可搜到什么可疑物件?” 仵作摇了摇头道:“只有一些泥土树叶夹杂在外袍中,没有其他物件。”玉明礼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闵琨,只见对方正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玉明礼暗暗捏紧了拳头,却只能继续等人证过来。 过不多久,沈氏和荷香一前一后的被带到了内堂,而随着他们过来的还有担架上的闵安榕。闵安榕的身体已经非常虚弱了,他的脸色异常苍白,随着担架落地,还止不住的咳了起来。边上的沈氏和荷香看到了,都拿出帕子抹起了眼泪。闵安榕半眯着眼睛不理沈氏,而是伸出手往荷香那边招了招道:“你别怕,有我在......” 只六个字,却用尽了闵安榕大半的力气。 荷香听到这,泪流的更凶了。她当初接近闵安榕的时候,的确是虚情假意,之后去求廖老太太和廖春华也不过是出于自保。但是此刻,闵安榕病得快死了,心里却仍旧想着她。她也并非铁石心肠,如何能不感动? 可是......如今的形势对他们非常不利,这次来顺天府,她都不知道是该说真话还是假话了。 荷香的反应也是闵幼株非常担心的地方。若她此次说了假话,那案件就会一边倒的向着闵琨。即时就算廖春华能舌灿莲花,玉明礼能明察秋毫,怕也是拿闵琨一点办法都没有。 闵幼株的猜测无疑是应验了。接下来玉明礼审问沈氏和荷香的时候,沈氏是异常镇定,口齿伶俐。反观荷香则是前言不搭后语,话里处处都是漏洞。玉明礼本想从这件丑闻入手,挖出裕国公作案的动机。但荷香的证词前后矛盾,根本无法采纳。 外面围观的百姓已经不耐烦听荷香说话了,她还要再张口时,众人纷纷出言道:“果然是个不要脸的狐狸精,就看这做派哪里比得上裕国公府的二奶奶。” “是啊,之前说自己听到了,后来又说没听清楚。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狐狸精!” “那国公府的二少爷怕是眼瞎了吧......” 周围的骂声越来越不堪入耳,沈氏微微抬起头,她的旁边荷香正抿着唇不知在想什么。闵幼株见她这般模样,叹了口气,便悄悄走出了内堂。 闵幼株出去想办法的时候,廖春华却气愤的站起身道:“荷香,我和我母亲亲耳听你说了裕国公和沈安若的事,既然都说出口了,你又何必遮遮掩掩。若你如今不说清楚,怕是以后都没机会了!”这话是在暗示荷香一旦回了裕国公府,必会被对方灭口。 不待荷香有所反应,裕国公便轻咳了声道:“荷香,但凡你有一点良知,念在我们国公府养你一家人这么多年的份上,也该说真话了。放心,只要你这次说了真话,本公会念在你服侍安榕一场的份上,网开一面的。”这话竟是要留荷香一命的意思。 荷香左右为难的看了一眼,心里却已经偏向了闵琨那边。她并不知道闵安榕不是闵琨的亲生子,只以为闵琨是看在闵安榕的份上,想饶过她。 荷香抿了抿唇,正待张开嘴,却不料闵安榕重重的咳了起来。 “荷香!荷香快过来。”荷香赶忙站起身扑到了闵安榕旁边。此时的闵安榕心里非常为难,一边是自己羞于提起的耻辱,一边是外祖父外祖母的两条命,他猛地伸出手拉住荷香道:“不要...不要......” 就在案件又陷入僵局的时候,闵幼株独自一人来到了府衙的后院。 廖春华将事情闹到顺天府她是没有想到的,但如今来都来了,加上玉明礼又不畏权贵,眼看着闵琨的名声就要毁于一旦,但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了她的意料。 突然出现的盗匪,各执一词的当事人,模棱两可的证人,究竟要怎样才能在这种情况下扳倒闵琨? 闵幼株摇了摇头心道:除非死去的人可以起来说话,否则谁能证明闵琨当时的恶行?如果错过这次机会,又要等到何时才能让他身败名裂? “我等不了这么久了......”闵幼株下意识的说出这句话,脑袋里却突然灵光一闪。 死人...死人...... 闵幼株捏紧了腰间的几个荷包,迈步向府衙深处走去...... 因闵安榕突然出现的身体状况,玉明礼被迫停下审问,去传了府里的大夫。 大夫来了后,便小跑到闵安榕身旁为他把起了脉,周围的百姓眼看着案子似乎没什么进展,便要三三两两的回去吃饭。 就在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是谁惊叫了一声,正转过身的百姓们堪堪回过头,便见到了让他们毛骨悚然的一幕! 只见府衙的后院门口,本应死去的廖老大人和廖老太太竟双眼上翻着朝他们走来。 脸,是已经毫无生气的青白。 眼,是已死之人的黯淡。 两具僵硬的尸体就这样一步一步缓慢的走向了内堂。 胆小的百姓已经吓得匍匐在地,口呼天尊了。胆子大的则惊叫出声道:“死人...死人复活了!” 正被大夫把着脉的闵安榕听到呼声,回过头,接着双眼越瞪越大,随后两眼一翻便晕死过去了。而边上的荷香早就吓得躲到了闵安榕的担架下。 内堂中,玉明礼震惊的看着廖老大人和廖老太太迈着僵硬的步伐跨过门槛,走进了内堂。 廖氏兄妹想要迎过去,但看到廖老大人和廖老太太毫无生机的双眼时,脚步却顿住了。 两具毫无感情意识的躯体就这样迈过廖氏三兄妹的身边,直直的走到了闵琨面前。 闵琨表面上保持着镇定,但身体却在他们靠近时整个都僵硬了起来。他是暴虐荒淫不错,也杀过很多人,但死人复活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周围安静的有些可怕。闵琨咽了咽口水,强自镇定的扶住了椅子的把手。 就在这时,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响起,廖老大人和廖老太太竟同时伸出了手,指向了座位上的闵琨。 双尸指凶,死人伸冤! 玉明礼当即拍了下桌子道:“老大人、老太太,你们的意思是不是裕国公害了你们?” 两具已经失去生气的尸体无法开口说话,只是直直的指着闵琨,仿佛在诉说着无人能懂的话语。廖春华当即便哭倒在了廖老大人和廖老太太的脚边。 “天尊在上!父亲母亲的意思女儿懂了,今日必不会放过害了你们的凶手!”廖氏兄弟也眼含泪光的指着闵琨道:“如今你还有何话可说!” 周围的百姓见此,纷纷高呼着天尊在上,惩治恶人!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随着他们的呼喊,越来越多的百姓围拢到了顺天府门前。当得知了事情的经过后,众人纷纷挤到门前注视着那两具巍然不倒的尸体。 这两具尸体就像两具高山,正紧紧压迫着闵琨紊乱不堪的神经。就在这时,闵幼株悄悄走到荷香身边道:“荷香,满口谎言可是要被死人盯上的......” 闵幼株低头的时候,荷香分明在她眼中看到了一抹森然的幽光。身子一抖,荷香战战兢兢的站起身道:“是,我刚刚说了谎。国公爷和二奶奶的确有染,二奶奶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正是国公爷。”说罢,噗通一声朝廖老大人和廖老大大跪道:“我也是没办法啊!二奶奶早就看不惯我和二爷了,国公爷又不管我们的死活,我若不找老太太帮忙,怕是不久之后就会跟二爷一起去了......” 荷香呜呜咽咽的哭声回荡在顺天府的内堂。玉明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虽无物证,但人证俱在!裕国公,此事我定会禀告圣上,若无法让你受到该受的处罚,我玉明礼从此以后就退出朝堂,再不为官!!!” 玉明礼话音刚落,廖老大人和廖老太太的尸身仿佛解脱了般,竟同时倒在了地上。 周围的百姓只以为是两人的魂魄显灵,赶忙高呼道:“玉大人英明!处置这对奸夫□□,还廖老大人和廖老太太一个公道!” “处置奸夫□□!还廖老大人和廖老太太一个公道!” 周围的呼喊声惊动了整个内城,那些原本待在家的百姓和官员们纷纷打开府门去探个究竟。不过一会儿功夫,裕国公和沈二奶奶有染,珠胎暗结,又杀害了廖老大人和廖老太太的事便传遍了天都的大街小巷,过不久竟连天都郊外的国师府都得到了消息...... 望着座位上脸色惨白的裕国公,望着软软倒在地上的沈氏,闵幼株轻轻抚过那只装了傀儡蛊的荷包,淡淡的笑了。 这些够了吗?不,还远远不够。廖春华的仇也许快要报了,但徐姝和姬紫苑的仇才刚刚开始...... 闵幼株专注的看着堂内的一张张脸,却没有注意到她的不远处也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正专注的看着她。 小姑娘的旁边,一个身穿华丽紫袍的俊美男子低下头道:“冤死之魂想要伸冤,必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小女孩听到那名男子的话,不赞同的道:“爹爹不对哦!老爷爷老奶奶的魂魄早就不在了,刚刚只是他们的躯体在动。” “妘儿,你说什么?” 那被唤作妘儿的小姑娘耐心的解释道:“他们的魂魄没有附在躯体上,也没有在我们周围。刚刚他们之所以能动,妘儿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 “不过什么?” “那个穿黑衣服的小姐姐也有点奇怪。她的魂魄忽明忽暗的,还冒着金光......”紫袍男子的双眼一眯,轻声道:“闲事莫管,我们此次来是为了找延陵国师,听闻他被他的徒弟锁了起来,爹爹准备派人去探探国师府的情况。” 小女孩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便跟着紫袍男子挤出了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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