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俩都是工厂子弟，住在同一个院儿里。那时候青年工人都分到一起，父母辈年纪相仿，我们这群玩伴年纪也都差不多。那个年代的故事，可能都差多。改革开放的浪潮很快吹到厂区，很多人都跃跃欲试。我爸妈就是最早从厂里出来的那批人，他们很有远见，他们总和我说，工厂迟早要改制，还不如早点出来，所以他们不顾爷爷奶奶的反对，辞了工作，借了很多钱，在外面开了个小厂。”蓝毅寻着记忆，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吵吵嚷嚷的大院儿，那时候的阳光特别灿烂。
“他们有了自己的事业，就开始每天早出晚归，恨不得住在厂里，我自然就没有人管了。我自己能照顾自己，那时候又有食堂，随便去哪家也能混顿饭吃，每天无人约束，也就顺理成章成了院儿里最野的那个，那时候院儿里的小孩儿都叫我老大。那时候学校放学都很早，一出校门，我就带着一群小孩儿瞎混，成天野的没边儿。”蓝毅有些想笑，那时候明明自己内心怕的要死，但还要大着胆子装大哥，打架都冲在第一个，慢慢的装习惯，就真的把自己当老大了，一心想着保护小弟。
“我们那群小孩里，肖言是最娇气的，她妈妈是厂花，自己是娇小姐，自然也把儿子养的娇气。肖言个子小，跑又跑不快，还老摔跤，摔了就哭，怎么哄都哄不好。所以我不仅要带着院里小孩儿打架，招猫逗狗，还要分心照顾他，久而久之，他就成了我的小跟班。每天穿的白白净净的，跟着我一天，就变得灰头土脸的。回家被他妈骂，他就开始哭，他妈也舍不得打他。就这样他每天哭，哭完第二天还跟着我。那傻样，还挺可爱的。”那是狗都嫌的年纪，每天到处闯祸，到哪儿都遭人嫌，每天被大人追着骂。但是，却不觉得狼狈，每天带的小尾巴，走到哪里都是一脸崇拜的看着自己，自己像个小将军，神气的不行。
“有一次我提议去抓狗，他个子又小，又想帮忙，结果被狗绳绊住，摔破了头，还差点被狗咬了。那满头鲜血的样子，太吓人了，我感觉心跳都停止了。背着他就往医院跑，把他放下后，我腿都在抖，我好怕他死了。还好职工医院那时候的医疗技术还行，他缝了几针，就没事儿了。倒是我，被吓得昏睡了好几天。后来我想，我长大以后一定要当医生，这样我就能自己救他，就不会那么害怕了。”可是，就算自己真当了医生，也没能救他。
“因为愧疚，我就主动去和他妈要求照顾他。那段时间我就经常住他家，和他关系变得更亲近了。经历那次意外，我好像是一夜间长大，也不想不带着那帮小孩瞎闹了，更不想做那些危险的事情了，可能是见过可怕的后果，终于知道做事情要分轻重了。”那时候突然意识到，真正的老大，不是带着自己的小弟拼命，而是要有保护他们的能力。
“他痊愈了，两家人的关系也变得更亲近了，我像是他们家大儿子一样，吃住都在他们家。那段日子，还真的是让人怀念啊。后来，我爸妈用事实证明了他们的判断没错，他们靠着先人一步的优势，赚到了第一桶金。”
“自然，我爸妈也带着肖言的爸妈下海了。他们开始从小作坊转型到大工厂，买地建厂，扩大规模，没日没夜的泡在工厂里，研发新产品。”从那时开始，他们俩好像就走上了相互依靠、相互扶持的生活，互相当家长，又互相当小孩。
“我们两家啊，就像电视剧里演的暴发户一样，我们俩自然就成了暴发户炫耀的一部分。可是，人性太复杂了。看着我们两家的事业蒸蒸日上，院儿里的其他叔叔阿姨们，心中难免产生嫉妒和不满，再加上连小孩都被拿来炫富，终于惹了众怒。”虽然炫富的感觉其实挺好的，但是，人真的不能太露富，容易遭灾。
“他们不仅自己不待见我们，也教自己的孩子远离我们，导致我们逐渐遭受同龄人的排斥与孤立。呵，孩子们的世界看似单纯，但在不辩是非的年纪，做出的行为有时比成人更残酷。对于我而言，当孩子王的那段时间，就早已习惯了外人的指指点点，那些刺耳的话语就像过眼云烟，转瞬即逝，我总有办法找到新的乐子。这个人不能玩儿，那就换个人。这里不能玩儿，那就换个地方玩儿，只要找个新的事情做，之前的那些人和事儿，算得了什么呢，我毫不在意。”况且，当时手里还有钱，只要愿意花钱，谁都可以是好朋友。
“但肖言不行，他本就天生敏感又细腻，那心思弯弯绕绕，一句话都能掰成几瓣儿理解。又从小被她妈妈养得娇，所以每一次被骂都要伤心很久。因为小朋友的疏远和大人的冷言冷语，他不知躲着哭了多少鼻子。为了让他开心起来，我尝试了各种方法让他转移注意力，带他打游戏，买新玩具，或者骑着自行车穿梭于街头巷尾，去超市大肆购物。他其实也好哄，对他好点儿，说话温柔点儿，他过会儿就好了。”那些日子，整个城市似乎都是他们的游乐场。
“后来，我发现他只要弹琴，很快就会忘记不开心的事情。我向爸妈要来一大笔钱，给我俩都报了兴趣班，他学琴，我学跆拳道。”小孩儿的打闹太幼稚了，成年人的世界，就要学会真功夫。奈何少年宫不教少林武功，只有教跆拳道，他就只好报了跆拳道。现在想想，要是不学跆拳道，不会打架，是不是就能救肖言了。
“可能人生总不能太圆满吧，我爸妈挣大钱的代价，我以为就是感受周围人的冷嘲热讽和孤立。后来知道，那些只是开囗料，真正的代价是家庭破碎。你们相信吗，我爸妈互相抓奸，哈哈哈哈。最后还真的都给对方抓到了，当他们站在我面前让我选择跟谁的时候，我真的眼泪都快笑出来了。真的太可笑了，钱，究竟是什么好东西啊。”钱买来的富贵，消费的不是存款，而是真心。
“那时候，我马上初中毕业了，周围同学父母都在为孩子中考操碎心的时候，我的父母却为我要跟谁生活吵的不可开交。最后，我谁都没选，我选择了钱。”是的，最恨的是钱，但是最可靠也是钱。
“我带着很多很多钱，搬进了自己的房子。那天，我让他们当着我的面，立了协议，不管之后他们结几次婚、有多少孩子，他们各自的所有财产我要先分一半，然后才能算其他人的。我够狠吧～我父母、亲人，都觉得我冷血，狠心。只有肖言，他哭着安慰我，说会一直陪着我，永远不会离开我。骗子，他最后还是离开了。”蓝毅眼含泪珠，悲伤的情绪上涌，他猛然一挥拳，重重一拳打在桌面上，发出一声闷响。紧接着，他仰起头，将手中的黄酒一饮而尽。
“后来高中我们都住校了，有同学、有他在，没有家人也不觉得孤单。他还是像个小尾巴一样，一直跟着我，明明理科不行，还非要和我一起学理科。那次，我们吵了到差点动手，他太感情用事了，好兄弟不在一个班又有什么关系，男子汉自然是要思虑长远，可是这些他都不在意，真是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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