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河的浊浪拍打着残存的堤岸,林未央站在海关大楼遗址的脚手架上,防水手套下的指尖正轻抚青石碑文最后一处凹痕。暴雨初歇的暮色中,碑面“顾氏监造”的落款泛着阴翳的冷光,与“林氏营造厂”的刻痕如两柄相抵的利剑。
“卯眼里的混凝土有蹊跷。”顾星辰的声音从碑座下方传来。他屈膝跪在泥泞中,腕间的蓝丝带垂落进积水,丝绸表面浮出几缕淡金丝絮——那是林氏祖传的榫卯胶合剂,由糯米浆混着骨粉熬制而成。
林未央俯身接过他递来的洛阳铲,铲尖触到碑芯时发出空腔回响。她忽然想起昨夜在老宅阁楼翻到的工程日志——1919年翻修时,曾祖父曾在此处封存过三斗特制灰浆。腕间的翡翠平安扣随动作轻晃,裂纹处渗入的雨水在碑面晕出青影,与顾星辰锁骨下的星图刺青遥相呼应。
钢索绞盘的嗡鸣划破寂静,两人合力撬开碑顶的獬豸石像。腐锈的铜匣弹开瞬间,焦糊的檀香混着陈年墨气扑面而来。匣内躺着一卷裹满沥青的羊皮纸,边缘烧焦的痕迹形似蓝丝带末端的锯齿。
“婚书。”顾星辰的扳手轻敲铜匣内壁,金属撞击声惊起暗处栖息的夜鹭。泛黄的纸页展开,簪花小楷写就的联姻条款早已褪色,唯独“血脉相融,永绝后隙”八字被朱砂反复描红,墨迹渗入纸背,如干涸的血痂。
林未央的指尖抚过曾祖父的指印,忽然触到夹层中的异物——半截琴弦裹着油纸,弦尾系着褪色的蓝丝带结。她将琴弦对准暮光,铜芯表面的铭文在锈迹下若隐若现:“申时三刻,琴断约毁。”
“这是慕尼黑美术学院那架古琴的第七弦。”顾星辰的呼吸骤然凝滞。七年前火灾那夜,他冲进火场抢救的正是这架琴,琴身焚毁前最后的哀鸣至今仍在梦境中回荡。
夜风掠过河面,对岸星空艺术馆的穹顶突然亮起全息投影。林未央摸出手机,周慕云发来的加密文件正在自动解压——1908年沪杭铁路事故的调查报告显示,曾祖父的腿骨被铸入桥梁榫头时,顾家太爷的怀表指针永远停在了申时三刻。
“所以蓝丝带是……”她攥紧琴弦,铜丝刺入掌心的痛楚与记忆重叠。母亲临终前攥着的诊疗单边缘,也系着同样质地的丝带,只是彼时她尚未知晓,那抹幽蓝承载着两代人赴死的盟约。
顾星辰突然拽过她的手腕,沾着泥渍的拇指按在翡翠裂纹处:“令尊修改碑文时,在这里留了道暗门。”他掀起獬豸石像的左眼,琉璃瞳仁倒映出北斗七星的轨迹。当地面的积水漫过第七块地砖时,碑座轰然下沉,露出蜿蜒向下的石阶。
地宫的霉味裹挟着百年尘灰涌出。林未央的头灯光束扫过砖墙,1919年的工程进度表旁钉着把焦黑的鲁班锁——锁芯形制与父亲书房檐角的惊雀铃如出一辙。顾星辰的机械表盘在此刻逆跳,分针与时针重合于申时三刻,表盖内侧的星图刺青突然渗出靛蓝荧光。
“跟紧我。”他握住她的手按向锁眼,翡翠平安扣的裂纹恰好嵌入锁芯凹槽。齿轮咬合的刹那,暗门内传来琴弦绷断的锐响,林未央的耳膜刺痛,恍惚听见慕尼黑火场中古琴的绝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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