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丝像被揉碎的玻璃渣,淅淅沥沥地扎在青石板路上。林晚攥着那张泛黄的信纸,指尖被墨迹染得乌黑——那是她十六岁时写给江叙的第一封信,字迹被雨水晕染得模糊不清,像一团团蜷缩在纸上的灰蛾。

"咚!"

铁门被踹开的巨响刺破雨幕。林晚猛地将信纸塞进旗袍暗袋,冰凉的丝绸贴着心口,如同一块未化的雪。她抬头时,江叙的军靴已经碾碎了门槛上那盆白海棠。花瓣混着泥水溅上她月白的裙角,像一滩凝固的血。

"少帅来取东西?"她扶着桌角缓缓起身,腕上的翡翠镯子磕在楠木雕花桌上,裂开一道细纹。

江叙没说话。他军装肩头的金穗在煤油灯下晃得人眼疼,右手却拎着一只沾满泥浆的布偶兔子——那是林晚妹妹阿宁最爱的玩具。布偶的棉絮从肚腹的裂口里翻出来,被雨水泡得发胀,像一团腐烂的内脏。

"阿宁呢?"她喉咙里泛着铁锈味。

回答她的是副官递上的檀木匣。匣盖掀开的瞬间,林晚嗅到浓烈的樟脑味混着血腥气。匣中整整齐齐码着三根手指,指甲上还残留着浅粉的凤仙花汁。最上面那根小指戴着银戒,戒面刻着"宁"字——那是去年阿宁生辰时,她典当陪嫁玉簪换来的礼物。

煤油灯突然爆了个灯花。林晚看见自己映在窗玻璃上的影子晃了晃,像张被揉皱又展开的宣纸。她伸手去碰那枚戒指,指尖触到冰凉的断指时,听见江叙说:"令尊不肯交出城南布防图,令妹倒是骨头软些。"

旗袍暗袋里的信纸突然发烫。她想起那个暮春黄昏,江叙翻墙递给她油纸包的桂花糕,指腹蹭过她掌心时说"阿晚的手该用来弹琴"。如今这双手正仔细地将阿宁的断指拼回原位,翡翠镯子的裂痕割进皮肉,血顺着桌沿滴在青砖地上,像一串未穿线的珊瑚珠子。

"你要布防图?"她突然笑起来,染血的指尖抚过江叙腰间的配枪,"拿这个换。"

枪管抵住太阳穴的瞬间,江叙瞳孔猛地收缩。林晚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沉水香——这是他们定亲那日,她亲手为他调的香。此刻这香气混着硝烟味,像把生锈的刀片在鼻腔里搅动。

"砰!"

子弹擦着耳际没入砖墙。林晚的耳坠被气浪掀飞,珍珠砸在铜盆里发出清脆的哀鸣。江叙掐着她的脖子按在雕花床柱上,鎏金床栏的牡丹纹路硌得脊骨生疼。"你以为我会让你死得痛快?"他拇指摩挲着她颈间的淤青,那是昨夜他醉酒时留下的,"林参谋长的女儿,该去新开的慰安所学学规矩。"

旗袍盘扣崩裂的声响像玉镯摔碎在地。林晚望着帐顶摇晃的流苏,想起及笄那年江叙送她的西洋留声机。黑胶唱片转着《夜上海》的调子,他握着她的手在月影里跳华尔兹,军装扣子硌得她锁骨发疼。此刻他军装上的铜扣贴着她裸露的肌肤,寒意渗进骨髓。

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从支摘窗漏进来,照着地上撕碎的信纸。林晚在剧痛中数着床柱上的牡丹花瓣,每数一朵就往暗袋里探一寸——那里藏着把勃朗宁,枪柄刻着她名字的缩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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