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摸黑出门时,白艳妮的棉鞋踩碎了薄冰。

三姨给的护身符蹭过结霜的玉米秆,符纸里包的竟是农药厂出货单。

她在十字路口烧纸人,火舌舔过的"林正茂"三字变成飞灰,落在张锦补了三次的棉鞋帮上。

回程遇见送葬队伍,纸扎的电视机糊着《渴望》剧照。

白艳妮突然发现抬棺人里有供销社王会计,他腕上的上海表正停在火灾发生时刻。

孝子撒的买路钱里混着粮票,年份全是1995。

白艳妮在谷雨前夜泡棉种,瓦盆里的碱水泛起彩虹色油花。

林正茂送来的农药瓶标签被水泡涨,保质期数字模糊成乱码。

她在窗台排开十二枚鸡蛋,第七枚壳上的血丝组成牡丹形状。

张锦扶犁的姿势像在推牌九,垄沟歪成借据上的字迹。

白艳妮挎着竹篮点种,弯腰时露出腰间的红布带——那是用三姨的旧嫁衣撕的。

林正茂的永久自行车陷在田埂,车铃铛里住进只早醒的蝼蛄。

"深了。"她突然用脚踢平垄台,"去年苗就栽在这道印上。"

腐殖土里翻出半截农药瓶,玻璃碴在阳光下折射出火灾那天的浓烟。

黄泥裹着鸭蛋摞进坛子时,白艳妮的指甲缝里沁进红土。

林正茂送来的花椒粒混着鼠药,在盐堆里伪装成星星。

她用竹签在蛋壳刻记号,第七坛的纹路是牡丹花,第八坛是燃烧的厂房。

"出油了。"三姨拍开泥封时,蛋黄流出的红油渗进桌缝,"这手艺能赶上合作社老师傅。"

白艳妮盯着油星在木纹里爬行,路线与林正茂的癌细胞扩散图如出一辙。

柳条抽在泥牛背上时,白艳妮的碎花头巾被风掀开。

林正茂站在供销社台阶上鼓掌,掌纹里沾着化肥颗粒。

牛肚子里洒出的高粱豆子被疯抢,她捡到粒染红的,正是赌桌上当骰子的那颗。

张锦在人群外磨镰刀,刃口映出白艳妮弯腰时绷紧的裤腰。

去年扎破她脚心的玻璃碴,此刻正在泥地里闪着农药瓶的绿光。

五月槐香压弯枝头时,白艳妮的钩竿够下了最高处的花串。

林正茂在树底铺开泛黄的《人民日报》,接住的花瓣正好盖住头版"大干快上"的标题。

张锦在灶膛添火,蒸笼里的槐花饭飘出汽油味。

白艳妮往玉米面里掺碱水,指尖染成淡黄色。

林正茂的假牙陷进槐花团子,金牙咬到藏在其中的银耳钉——正是三姨当年陪嫁的物件。

蒸汽蒙上窗玻璃时,她看见自己映在雾汽里的轮廓,腰身比去年臃肿两分。

"这屉留给三姨。"她突然掀开蒸笼,热气扑灭了灶王爷画像的眼睛。

张锦添柴的手顿了顿,柴堆里露出半张烧剩的B超单,姓名栏被虫蛀成筛子。

黄豆在笸箩里发霉时,白艳妮用筷子翻出牡丹花纹。

林正茂送来的青瓦盆底部刻着农药厂编号,晒出的酱褐斑恰似火灾现场平面图。

她每天清晨掀开纱布查看,菌丝爬成的图案一日近似胎儿轮廓。

三姨来尝酱时咬到硬物,吐出来是半枚上海表齿轮。

表盘日期停在去年今日,秒针正指白艳妮锁骨下新添的朱砂痣。

张锦蹲在门槛上,手里的旱烟已经燃到尽头。

院子里,白艳妮正在晾晒被单,她的动作轻盈得像只蝴蝶,可张锦知道,这只蝴蝶的翅膀上沾满了毒粉。

"锦哥,你看这被单,晒得多白。"白艳妮转过头,阳光透过被单映在她的脸上,那张脸美得惊心动魄。

张锦掐灭烟头,喉咙发紧。

他记得穿越前,在深圳的夜总会里,白艳妮也是这样对他笑的。

那时的她穿着亮片短裙,涂着鲜艳的口红,像个精致的玩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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