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踮起脚在小窗口望着新教官,琢磨了会,决定试一试。

意料之外,一切顺利。

她洗漱完回到小黑屋,周峤已用完早餐。汤仪坐到他身边,拎起袋子,一怔,这份量不对。

女孩凑到他身前,低声问:“你吃了吗?”

周峤闻言,低下头对她说:“今天有我的那份。”

那难怪。看来,狱友的父母终于交足了学费,她一时竟不知该为他难过,还是高兴。

午后,阳光最盛的时刻,一束光投进小屋,落在地上。

静修室的角落放有一桶纯净水,是给关禁闭的学生喝的。

原先一个人被关在里面,她是完全没有一丝轻松的念头的,但现在不同,无聊至极时,她想找点有趣的事做。

往吃空的塑料袋里装点水,她挑了有光亮的那处坐下。

周峤看着她的这些行为,并不理解,不由走过去,坐到她对面。

两人中间隔着落有一片阳光的空地,这一小片地方,约莫只有两面手掌那么大。

他看着她指尖沾沾水,在明亮的地上划来划去,水泥地上显出深色的湿痕,不知道她在画什么,有点自娱自乐的意味。

周峤看了会地上的湿迹,又抬眸去看她。

汤仪正沉浸在难得的轻松里,没发觉他近在咫尺,画完几只小动物,有点意兴阑珊,她抬头想看看狱友在做什么,冷不丁对上一双眼睛。

一双沉静漂亮的眼睛,眸光清冽。

这幕猝不及防,她险些被吓到,心头狂跳,别过脸去,她慢吞吞地挪进阴影里,不再看他。

见她如此反应,周峤微微皱眉。

一瞬的慌乱过后,汤仪心有余悸地缩在角落里,缓过神想,是自己过于紧张了。

静修室内昏暗宁静,两人共处一室,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正考虑要说点什么,忽然,她听到身后门锁转开的咔哒声,这声音不大不小,却好像牵动了什么神经,令人有种不好的预感。

汤仪抬起头,望见教官站在门口,身边跟着一位戴眼镜的男老师。

男老师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像在辨认,接着点头说:“是她。”

教官喊道:“女生出来!”

汤仪认出那男老师,心底微沉。

两人站在静修室外的走廊上。

男老师扶了扶眼镜,看着眼前的学生,慢悠悠说:“老师来看看你,这几天怎么样了?”

这是例行的谈话,若学生的认错态度良好,可以减轻惩罚,早点离开静修室。

她像背公式一样机械道:“老师,我知道错了。”

这样的话听过太多了,男老师不以为然。

“哪里错了?”

她舔了下干涩的嘴唇,说:“我……不应该产生自杀的念头,不应该辜负老师和父母的期待,不应该误解同学的好意……”她是被同学举报有自杀的念头而受罚的。

嘴上说着顺从的话,她心里没有一句是赞同的。

听闻有学生一离开这个学校就被查出患有严重的精神病。

这里的一切都太无望。人没有一丝一毫的精神寄托,不断被打压、重塑,变成没有自我的行尸走肉。人到底为什么而活?如果不是为自己……

男老师听罢,道:“看来你确实对自己做了深刻的检讨。”他抬腕看看时间,说:“两点半前,交一份两千字的检讨书给我。具体内容想好,不要千篇一律,要真情实意。”

她弯腰鞠躬,“谢谢老师。”

男老师跟教官打了声招呼,把汤仪领出静修室,带她去教学楼专门的检讨室写检讨书。

甫一踏出昏暗的走廊,便感受到阳光的热度。

明媚阳光把整个世界照得白晃晃的。

跟在老师身后,她眯起眼睛适应了会,熟悉的景象映入眼帘。

操场上有几名学生正被教官体罚。

被架进小黑屋的学生与她擦肩而过,少年脸上前一刻的愤怒转为惊恐。

她抬眼望去,学校的教学楼是十多年前的陈旧设计,楼层很少,白色的建筑体,有几处白漆剥落,露出下面一层的水泥。

途径学校的广场,几位老人正在铲土栽种树苗。

学校里的绿化用以应付上面领导的检查,无美观可言,教学楼、操场周边稀稀拉拉地栽有香樟、梧桐等树,但大多都枯死了,听闻校方为了节约成本,买的是廉价的树苗,枯死率高。

这里从外到内,散发某种腐朽的气息。

检讨室里已坐着两名学生,一人抱着头,一人在奋笔疾书。

汤仪被指定坐在一个离窗口较近的位置,她一拿到纸笔就开始写。

写检讨期间,那名抱头的男生突然腾地站起,冲到门口,没过几分钟就被门外的两名教官制住。

这种事每天都在上演,她有点麻木了,没分神,因为知道结果是什么。

按要求写完检讨后,她放下笔,把纸交给老师。

男老师略略扫眼,说:“可以。”

“谢谢老师。”

男老师把检讨书对折,递给她,“下午的班会上,你向同学说明一下自己的检讨。”

轻薄的一张纸,仿佛有千钧重。

她接下,点点头,重复那句话:“谢谢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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