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顾家的人指名道姓要她去?”

主屋里,卢棋看着顾家送来的帖子,上面确确实实写明了徐氏这两个字表情有些茫然,接着又看向林大娘子。

林大娘子点点头,“我是专门问了,来人说是顾夫人亲自写的我们家这份帖子,忠勇侯顾家的乔迁家宴可是个大场合,徐氏只是一介商贾之女,恐怕上不了大台面。”

张净有挺着个大肚子坐在一边,也说道,“梁家的玉娘子是徐氏嫡亲大姐姐,几次上门我们都给拦下了,南平伯爵府花朝节前也来下过帖子,这几个月来,我们都以徐氏生病的理由婉拒了多家邀请,这次是顾指挥使家,我们要是再拒绝外面恐怕会起疑心。”

卢棋并没有正面回应这件事,“既然她嫁过来,免不了要露脸,反正还有几天,我考虑考虑怎么办吧。”

张净有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看着他,“二叔,你难道想带她去?”

“迟早得让她露脸。”

林大娘子与张净有目光对上,没有再说话。

卢永、卢枡一言不发,随后父子三人同时出去了。

卢棋骑马去了卫所,他在想要不要让她去顾家宴席的事情,林大娘子提醒了他,聿儿的脾气他现在还摸不透,到时候只怕她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不过今日看来,她好似也不是那么可恶,归根结底她总归没有做错什么,她被软禁了那么久还能对吴氏感到抱歉这一点他实在是没想到,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难道说真的是他对她偏见太深了?

不对,应该说她身上有一种魔力,一种不管任何境遇都会努力挣扎的魔力,她的谋算手段根本不是一个商贾之女该有的,从她被覃予设局开始到现在愿意弹奏红袖,她的忍耐力着实让他刮目相看,就算没有他,她也不会死。

她很善良,要不是落到卢家,她的生活或许又是另一番景象,可惜了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他心里对她生起一股愧疚感,还有怜惜,在北疆时,卢恒曾与他说过,能弹奏出来红袖的人一定是心志异常坚韧之人,聿儿她到底经历了什么?竟能弹奏的出来红袖?

来到卫所还没有下马,一个军士走过来问道,“大人您这两日不是休沐吗?”

卢棋才想起来,原来他这两日休沐。

“哦,我就是不放心,过来看看。”

那个军士向他揖手,又站会原处,他跟着巡城队巡了一圈,确认无事才回府。

聿儿已经在园子里连续不停逛了两个时辰,所有的院子都看过了,就是找不到祠堂在哪里,问了几个女使婆子也没有人回应她们。

清光实在是累到不行,找了块山石就坐下了,小拳头不断捶着大腿。。

“姑娘,要不算了吧,横竖二爷都得给你把九霄环佩拿过来。”

“不行,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弄来,我们先去看看,好清光,你再忍忍,我们再找找。”聿儿拖着她胳膊起来,今日只有清光跟在她身边。

清光拖着沉重的步伐又开始随着她往后园子后面走去,每次遇到屋子聿儿都要上前查看,清光则是趁着她查看的时间稍作休息。

直到整个园子都逛遍了也没有找到,聿儿也有些累了,与清光背靠背坐在一个石椅子上,没有找到祠堂也有些失落,“难道说祠堂不在内院?”

她记起书上记载,北边的大家族祠堂祭祀一般都不会设在内院,她生活在泉州理所当然认定卢家祠堂也在内庭院,也因为找祠堂她才注意到,卢家虽然没有徐家大,可也不小,院子亭台也不少,看起来有些历史了,可维护的很好,整个内院格局巍然大气,倒是比徐家少了些雅致,多了些威严。

“肯定不在,我们都找遍了也没有,说不定在外院呢。”

“可是我们出不去。”

“要不还是等二爷拿过来吧,也不差这一时半会的。”

聿儿点点头,仰天长叹一口气,她安奈不住想要早点看到九霄环佩的心。

“走吧,回去吧,不找了。”

清光拉起她,散着步往回走,一眼看见不远处内院的北门进来一个人,是聿儿叫三婶娘的,穿着明黄对襟长衫,看起来很明亮却显得她更加圆润。

聿儿颔首跟她点了点头,就走了,聿儿现在还不知道这位三婶娘姓什么?只知道她家是在卢家后面的鸡鸣巷。

这位三婶娘也跟她招了招手,就往另一侧走了,那个方向只有张净有的明珠院,她时常来卢家但只在第一日见公婆的时候见过这位棋二娘子,只是听说病了,一病就是好几个月,卢棋也为这这位棋二娘子养病搬到了临文轩,想来是病的不轻但最近外面竟然有流言说是夫妻不睦卢棋厌恶商贾之女才分的房,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三婶娘席氏膝下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平时这位三婶娘一家的活计还得靠这张净有给,整个将军府大半采买的活让她给承包了,这是个油水多的活,一年下来那些商家私底下塞得银钱得有好几百两,光是这些钱就能养活她一家子。

席氏出身耕读人家,为人聪慧,自小跟着家中祖父读了几年书,后来嫁给卢英,卢英家是卢家最近的庶支,一直依附将军府过活,奈何卢英人才不济,性子好色懒惰,这几年来更是眠花宿柳,一点也不管家里的事情,逼得席氏挑起大梁,曲曲折折在张净有那里某到了好差事。

席氏公公婆婆倒是好的,公公是卢家私塾教了二十几年孩子们,为人有些势利眼,也有些怨气,一直说自己怀才不遇,孩子们也时常揶揄他婆婆起先那几年也是个恶婆婆角色,站规矩什么的还是小意思,近几年倒是变成个贤惠角色,也许是因为整个家都得靠席氏养活的缘故。

席氏看起来圆圆润润,温厚有加,实际上城府心机深这呢,张净有没怀孩子之前一直想把她自己所出的长子卢冶过继到张净有名下,这些年没少在张净有、林大娘子耳边吹风,张净有七八年来也快绝了孩子的指望,林大娘子也有点动摇的心思,她连卢家家族中年长那几位都说服了,那几位想着还有卢棋未娶妻生子,也不太愿意将旁支的孩子放到将军府养着,但还是来将军府提了一嘴,偏偏这个时候张净有突然就怀上了,席氏消停了好长一段时间。

席氏来到明珠院,张净有去了主屋,她也踱步着去了主屋,花朝节刚过,将要入夏,府里也到了给下人们裁制夏装的时候,这些年下人们的一衣料都是给了卢家另一个旁支的娘子余氏,余氏可是席氏分活计的对头,今年余氏有了身孕,她得趁着这个当下将这个活计揽过来。

还没有到主屋,迎面看见张净有满面笑容从主屋出来,张净有穿着宝蓝色齐胸群儒,披着百褶绸面带绒披风,头上戴着两支累丝金簪,雍容华贵,席氏看着她凸起的肚子特别刺眼。

“什么风把三婶娘您给吹来了?”张净有路过她身边边走边说道。

席氏笑呵呵的,上前扶着张净有,“哎呦,您这说的,没事我就不能来看看您吗?”

“您是长辈,该是我们去看您才对,怎么能劳动您来看我们这些小辈。”张净有明朗笑着,也由着席氏扶着自己。

“您这话说的,什么辈分那都是虚的。”席氏打心眼里有些谄媚的意味,谁让张净有地位在,“刚刚来的路上还遇到棋二娘子了,看着倒是比以前清瘦些。”

张净有止住笑容,又问道,“您是在哪里见到的?”

席氏也感觉到了张净有的不自在,却也没有多想,“就是在北门那边,但也只是远远瞧见。”

张净有不说话。

席氏试探性问道,“今日看着棋二娘子精气神还不错,二爷还是住在临文轩?难道说外面的流言都是真的?”

张净有止住脚步,微笑着,席氏可是东京二层娘子里出了名的大嘴巴,消息也灵通,她虽说掌着整个将军府,但消息未必有席氏接收的那么快。

“什么流言,我怎么没听说?”

席氏见张净有起了兴致,顿时觉得活计有了着落,“您竟然没听说,京中早就有流言,说是二爷厌恶棋二娘子,夫妻两早就分房了,还说卢家娶了徐氏并不是为了早年婚约。”

张净有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娶徐氏之时对外说的是,徐家早于卢家有婚约才平了卢家家那场官司,这几个月将军府对外的说法都是夫妻恩爱,就算有分房的说法也是为这徐氏的病。

“这话您也信。”张净有笑着王明珠院走,“要不是为这徐氏这病,二叔早就搬回去了,说不定孩子都有了。”

席氏也不管是不是真的。

张净有又说道,“徐氏这病来的凶,一晚上一晚上睡不安宁,她怕打扰到二叔,才求着二叔搬去临文轩小住,年前那几日您是没看到,徐氏差点就没了,二叔心疼坏了,亲自把她抱到临文轩,亲自照顾伺候,徐氏才好了些。”

席氏张大了嘴巴,一脸的不可置信,“真的呀?这么凶险的吗?二爷也会照顾人?幸好没有喜事便百事。”

张净有若有其是点点头,拉着席氏的手,把话倒到席氏耳朵里,“可不是吗,那时候我们看着都揪心,徐氏好些以后非得回平北院,二叔万分不舍还是拗不过她亲自抱她回去,连路都不舍得她走一步。”

“哎呦,您不说我都不知道。”

“你可是没听说吧,也没看见,那时候我们府里好多下人都看到了,还在亭子附近折了梅花儿呢。”

席氏不可置信,回去只是专门找了个婆子打听,果然说的跟张净有说的一样。

张净有见她听进去了,也就放心了,凭着席氏这张大嘴巴,外面的流言怎么样也得消了,“您今日来可不是为了跟我闲谈的吧?”

席氏哦哦两声,才反应过来,将余氏有孕力不从心的事情说了,张净有也估摸出席氏的意思,只说了考虑考虑。

席氏过了几天才明白过来张净有说的考虑考虑的意思,转脸就将张净有说的那些话传了出去,张净有听到了流言才把下人们裁制衣裳的肥差给了席氏。

卢棋才回到临文轩,兰瑟便将聿儿找祠堂的事情告诉了他,当然也少不了添油加醋,卢棋听着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兰瑟侧头看了他一眼,确认他没有任何波动后,又道,“您看怎么办?她果然是不知道大家族的规矩,连祠堂只能在外院都不知道,还巴巴在园子里找了两个多时辰。”

卢棋眼里闪过一丝疑虑,兰瑟每次给他说聿儿的消息总会加上她自己的想法,而且她看起来事事为他着想,实际上却见事不明,处处挑事,拨弄他情绪对付聿儿。

当初要也是兰瑟说聿儿对吴氏的关心视若无睹,潜移默化中把聿儿描述成跋扈无礼的样子,他印象里聿儿有些嚣张,气了他好几次,他才会被兰瑟影响到对聿儿的判断,但要是细细思虑聿儿这些日子,她该是个善良,坚韧的女子才对。

兰瑟也奇怪,要是平常卢棋早就对聿儿嗤之以鼻了,现在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二爷,您怎么了?”

卢棋微微一笑,“哦,没什么,她现在在哪里?”

“估计已经回去了吧。”

“嗯。”他应了一声。

南边家里内院一般都会有本系本家家祠,供后代时时礼拜,家族的祠堂反倒是以独立宗祠的形式建在外面,而偏北的地方祠堂则是在嫡系本家,但一般不会建在内院。

也难怪她会在内院寻找,她也有吃瘪的时候,真是痛快,卢棋嘴角向上一勾。

兰瑟从未见过卢棋想事情竟然会笑,心里有些疑虑,行了个礼下去了,兰瑟出了门,说是卢棋让出去送东西,府里的人也就没有询问什么,她出了门走了不远的路,确认没有将军府的人看着,叫来一辆马车,往覃家去了。

晚上。

“是覃家。”铁牛说道,他这几天都有让人暗中留兰瑟,直到今日兰瑟去了覃家。

卢棋依旧坐在椅子上看着北疆堪舆图,听了铁牛说的,竟然一点也不意外,“覃家这对母女还真是阴魂不散。”

铁牛低了下头,看他还是面无表情,“您打算怎么办?”

卢棋看了他一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覃家先别动,等我计划落成再收拾她们也不迟。”因为她们母女已经让聿儿闯进他的棋局。

他又道,“平北院那边,你依旧留意着。”

铁牛点点头,“她们对我一点防备也没有,我这样装傻充楞是不是不太好,清光那丫头挺单纯的。”

“我看你已经被她们收买了,不过怎么看着她们随你吧,我只在意结果。”卢棋头也不抬说着。

第二日,覃姨妈带着覃予登上了卢家的门,覃予还是住在平江阁,卢家的人好似忘记了覃予做的事情一样,对覃予依旧是宠爱依旧,只是卢棋对她还是冷冷的,林大娘子让他去主屋吃饭他也是吃完就走。

只是今日不见铁牛身影,虽说铁牛使他贴身小厮,可也不必时时跟着,有时候铁牛一两日不见踪影也是正常。

他想着昨日聿儿找祠堂的事情,不知不觉也踱步到祠堂,却看到铁牛鬼鬼祟祟在一边把风,他无声无息走过去,轻轻拍了拍铁牛肩膀,“给谁放风呢?”

“娘子啊。”

铁牛下意识回答,此话一出脸都绿了,重重锤了下自己脑袋,缓缓回过头,赔着笑脸,“呵呵呵二爷来了?”

卢棋重重拍了拍他肩膀,差点没把他拍跪在地上,“好样的,什么时候来的?”

铁牛闪着身子想跑去报信,,赔着个笑脸,“刚刚到,娘子不也没出门嘛,不算违了您的话吧。”

“站住。”卢棋轻声道,两个手指放在他唇边,“嘘你呢,就继续放风,我替你去。”

铁牛看着他进祠堂的身影,对天长叹一声,“听天由命吧,听天由命吧。”

卢棋放轻脚步,往祠堂里面走去,穿过二重门,见她带着清光跪在祖先牌位前拜了一拜,“列祖列宗在上,聿儿无意冒犯,请原谅。”

清光扶着她起来,又看了眼昏暗阴森的牌位,整整齐齐排了十几层,最上面那两个排位竟有半人高,不觉有些害怕,“姑娘,我们快去看完九霄环佩就走吧,怪瘆人的,有鬼怎么办?”

“有什么好害怕,要是真的有鬼就好了。”聿儿扫视一圈,走到卢恒的排位面前,“我们所害怕的鬼说不定是别人一辈子想见却再也见不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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