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阳宫内外一片愁云惨雾,距戴御医宣告殊月的死亡已过去了大半个时辰,她的死讯早已飘遍深宫各个角落,有人扼腕叹息,更多的人则拍手称快。

不久前才饱受惊吓的容贵人闻讯立刻一扫病容,容光焕发的直奔滟妃的熙月宫,想要找人分享心中的喜悦之情,可在见到殿内早她一步而来的人之后,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却又不得不碍着宫仪,马马虎虎的对其行了一礼,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句:“见过静妃娘娘。”就自顾自起身,始终也没正眼看人。

“自家姐妹无需多礼。”静妃淡然一笑,并不将她的怠慢放在心上,倒是躺在床上的滟妃看不过去,见容贵人亲亲热热的像她身边靠来,不悦的低声斥道:“我是你的表姐,难道宜柔就不是?兰儿你也太放肆了。”

三人年岁相差不大,滟妃略大静妃几个月,两人皆是礼部尚书贺沣之女,亦是同年入宫,而容贵人则小她们两岁,是两人的表妹,迟了三年入宫,见两位表姐都已晋升妃位,她却只是个小小的贵人,大表姐是嫡出也就算了,可宜柔那个庶出之女竟也高她一等,见了面还得恭恭敬敬的行礼,心高气傲的她自然心里不平衡。

容贵人被滟妃训斥了几句,高昂的心情顿时低落,怏怏不乐的闷头坐下,斜睨了静妃一眼,就是看不惯她那副淡然样儿,偏偏皇上就喜欢她那样,还曾说她“静若止水,惟宁朕心”……

滟妃也不理会她,随她在那生闷气,转过脸来问静妃:“妹妹怎知她一定不会向皇上说出此事?”

“她不会。皇上何等精明,又怎会偏听她一面之词,想必她应该也深知这一点,所以必定会隐瞒此事,姐姐就不必再担心了,你受伤失血又受了惊,该安心休养才是。”静妃婉言安慰道,隐忧在心,平静的眼底却微微泛起了波澜,她没说出口的是,万一今后她以此事来要挟,实在不好应付。

“姐姐们在说什么?”容贵人听的不明不白,满脸狐疑之色。

静妃面色一正,沉静的眸光转向容贵人,“兰儿你太胡闹,她是能随意招惹的吗?”她怎么也想不到馨兰竟会私下里怂恿姐姐去逼死齐若妍,要不是她们刻意瞒着她,说什么她也不会让她们做下这等蠢事……可依姐姐所言,齐若妍那个柔弱女子怎会突然间变得如此厉害?

容贵人眼珠一转就明白了她们说的话,拍手笑道:“她永远也不可能对皇上说什么了,因为她死了!死人还能开口说话吗?哈哈哈”

“什么?”滟妃、静妃异口同声,亦是同样的惊诧。

“刚得的消息就迫不及待的跑来告诉表姐了,贱人已死,这后位不会虚悬太久,依我看是非表姐莫属,兰儿就先恭喜表姐了。”容贵人眼神一飘,落在正沉思的静妃身上,不屑的冷哼一声,“没那个命的人就别暗自肖想了。”

“兰儿,别口没遮拦的,这些话是你能说的吗?”滟妃早已后悔在她怂恿下瞒着宜柔做了那件蠢事,还在颈子上留了个血窟窿,今后若是被人问起都不知要如何回答才好,此时又听她说那些话,更加心烦,喝止了她,见静妃深思不语,就小心翼翼的问道:“妹妹在想什么?”

“消息确凿吗?”静妃定定的望着被斥后满脸不忿的容贵人。

“现在宫中私下里都传遍了,怎会有假!”容贵人没好气的答道。

静妃不置可否的点头,“无论如何,此事与我们无关,姐姐只管好好安心养伤吧!”

说完她起身告辞,见容贵人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滟妃伤势虽轻但受惊颇大,需宁心静养不宜喧扰,便不由分说的携着容贵人一同出了熙月宫……

清阳宫里气氛低迷而压抑,曹瀚紧搂着怀中冰冷的躯体一遍遍的哼唱着那首秀岚山的歌谣,戴御医和奴才们全被皇帝赶出了寝殿,他们团团乱转,没人敢进去相劝,纷纷翘首企盼瑾王的到来,愿他能劝住显然已悲伤过度的皇上。

曹澈跃下马背抬袖抹去脸上的汗,径直奔进清阳宫内殿,突然感到一道满含恨意的凌厉目光的逼视,红着眼扫视过去,却是紧咬下唇怒目而视的绣儿。

“她死了,你满意了吗?”绣儿冷冷的逼视着他,嘴唇微动用唇语说道,眼中的恨意似要将他千刀万剐才能解恨一般。

曹澈心神一震,忙移开了视线,掀起珠帘进了寝殿,脚步有些虚晃。

懊悔、自责以及不明的情绪,在他心底纠结成仿佛永远也解不开的结,即便再快的刀也斩不开这连他自己也弄不清楚的复杂情感……

曹澈啊曹澈,你自以为神机妙算,自以为掌控一切,自以为会顺遂心意,可结果呢?你的自以为是却害死了她……

为什么会这样!这不是他要的啊!

如果可以重新选择,他一定不会将她算计在内……只要她能平平安安的活着,即使不属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再也没有重新开始的机会了,甚至他的心意也丝毫未曾向她透露过……

这世上可有后悔的药?

“王爷的眼睛红红的,好像哭过呢!”

“是啊!好像是呢!可见王爷和皇上果然兄弟情深……”

身旁两个宫女的窃声交谈落入绣儿耳中,她抬眼望向曹澈进去后重新垂落晃动着轻撞时发出清脆声响的珠帘,露出讥讽不屑的表情。

那个心机深沉如海的男人也会哭?他有眼泪吗?他也会伤心吗?他有心吗?

曹瀚依旧在唱着秀岚山,他的目光也只停驻在殊月的脸上,他的眼中只有她,他的脑中也只有她,可爱的她,冷漠的她,柔弱的她,倔强的她……

“皇兄……请节哀……”曹澈勉强说出一句干巴巴的宽慰就无声了,皇兄可以正大光明的搂着若妍,可以随心所欲的释放他的悲伤,可是他呢?

他被请来宽慰皇兄,可又有谁来宽慰他痛到快要麻痹的心呢?

“秀岚山,秀岚山,处处秀色皆可餐……”曹瀚对曹澈的到来视而不见,脸贴着殊月的脸,在她耳边喃喃道:“若妍,这是你唱给我听的第一支歌,当时你让我唱给你听,我不肯,你还跟我生气,其实你不知道我心里想的是等你嫁给我的那一天再唱给你听……可等你真嫁给我的那一天……我却没有机会去唱了,现在我唱给你听,你听见了吗?听见了吗?……你不说话……还是没听见吗?那我接着唱给你听……秀岚山,秀岚山……”

“皇兄!别唱了!她已经死了,再也听不到了!”曹澈忍受不了的赤红着眼冲他吼道。

“死了?”曹瀚犹如大梦初醒一般,浑身一震,之前的一幕幕清晰却又模糊的浮现在眼前……

兄弟相视,缄默无言,曹澈竭尽了全力才能维持着对齐若妍之死的平淡以及对他的关切之情,而他的伤痛注定了只能躲在无人的暗处独自舔舐……

“澈,你来了。”彻底的悲痛过后,曹瀚脸上只余疲惫,眼神却已恢复清明。

“是。”曹澈沉声应道,他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更不敢乱动一步,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冲动去握住那无力垂在皇上腿侧的殊月凉小手……

“无碍,你去吧。”曹瀚望了发丝微乱,双目泛红的曹澈一眼,从戴御医宣告若妍逝去之后的记忆有点迷乱,看来让澈为他担心了。

他轻柔的将怀中紧搂了许久的躯体放在床上,目光在已是一片死灰的小脸上久久流连不去。

“是,请皇兄节哀。”曹澈说完就断然转身,胸臆的起伏泄漏了他情绪上的激烈波动,深吸了一口气,他大踏步离去。

冷……好冷……

殊月以为一切都已经结束了,被那股神秘力量吞噬的她怎么还会觉得这么冷?

“冷……”

“若妍!”曹瀚不可置信的瞠大的双眼紧盯着仰躺在床榻上的殊月。

是他哀伤过度产生了幻觉吗?方才似乎看见她泛乌的嘴唇动了动,耳中好像听到她在说冷……

与此同时,刚伸手触及琉璃珠帘的曹澈也猛的顿住脚步,僵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是不是听见了她的声音……

“冷啊……”

“若妍?若妍!”眼睁睁的再次看到她唇动,再次听到她说冷,曹瀚暗沉的双眸顿时迸发出绝然的狂喜。

感谢上苍,没有夺走他的若妍,还恩赐给他一个弥补的机会!

顿在寝殿门口的曹澈当然也听的分明,只觉得身子刹那间轻如柳絮,此刻的心情简直已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似乎有生以来也从未有过如此轻松的一刻……

“来人!快来人!御医!!”曹澈高喊而出的声音里有着未加掩饰的惊喜,可在接触到第一个冲进来的绣儿眼中的冷意时,立刻收敛了喜色,默然退到一边,静静的注视着人影纷乱的龙床方向。

那里……没有他的位置。

“皇上,这……这简直……”戴御医望闻问切了一番,惊讶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常言道人死不能复生,她早先分明已脉息人亡,怎会……怎会……又活了过来?这真是闻所未闻之事!

“到底如何?你倒是说话啊!”戴御医的支支吾吾让曹瀚心里七上八下的。

“皇上,这……这……”戴御医急的一身冷汗,自己方才已断言她已死,可这会人又活了,这不是犯了欺君之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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