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拦起大坝,蓄起相当于四十个西湖大的水域,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要知道,半个世纪前,那一片阴雨下的岛屿,还都是人迹罕至的山头。”

他折起手里的墨镜,挂在衬衫胸带上,拿大拇指朝身后比划了几下。

“每年的立春前后,那些山头上跑满解了套的水牛,尽情地吃鲜嫩的青草,吃得越多,牛长得就越壮,就越能勤快地干活。人们安守本分,生活在山脚下的村镇里。那些村镇,动辄便是上千年历史的老城,街上铺满被祖辈挑柴时踩得光滑的青石板,入口既有雕梁画栋的古老牌坊,也有最远追至唐朝的古樟树、老槐树。当然,村镇周围少不得窈窈冥冥的寺庙,土黄色的庙墙脚爬满了森绿色的苔藓。不管发什么类似新官上任的大事,还是诸如缺鸡少狗的小情,镇子里的人都会进出寺庙烧香求愿……你能想象吗?”

周遭的蝉鸣突然商量好了似的安静下来,仿佛生怕错过他的话。他喝了一口咖啡,偏过头,眯起眼睛,远眺那一块渐渐逼近的乌云。

我问他:“那些人呢?连同他们生活的村镇,今天在哪里?”

他回头盯着我看。

“人么,在那个年代里接到命令,很快就迁走了。至于古村古镇,在这里……”他用手指了指我脚下的地面。

“湖底?”

他点头。

“至深之处,无人之境。”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凝视着他那对爬行动物般的眼珠。我很想问他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

门童跑了过来,通知我地面施工已经结束。我收起杂志,站起身,朝男子欠了欠身。

“感谢你和我分享如此有趣的故事,眼下我即将离去,再见。”

“后会有期。”

他戴上墨镜,隔着镜片对我说:“不管怎样,当心为好。寒冷也罢,大雨也罢,突如其来的事物最让人感到无助,可能的话,不妨让自己尽量舒适些。”

说罢,他很快又恢复到一个人独自喝咖啡的状态,仿佛压根就没见过我这个人。

我将车子驶离车位后,天空下起了大雨。蚕豆大小的雨珠在地上砸起了烟雾,溅出泥土特有的腥味。路过观景台时,神秘兮兮的男子已经不在了,只剩下两个或许在焦急等待门童送伞的女子。

莫名其妙的家伙!我暗自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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