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陈皮还是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长官问你话……你聋了是不是!”亲信自然是要帮陆建勋立威的,陆建勋浅笑了一下抬手制止了。“长沙城这地界儿,二月红的名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能成为他的徒弟,怕也不是等闲之辈。陈先生你不在梨园谋职,那在何处发财呢?”陆建勋开口自然是让人听起来舒服一些的话,可在陈皮眼里所有披着黄皮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我听说码头一带,南北商船密集,有些人趁火打劫,劫持商船夹带违禁品,与日本人合作,更是一劳永逸,陈先生如此精明之人,不会不懂吧。”陆建勋见他似乎是听进去自己说的话便继续着,说道与日本人合作的时候陈皮抬起头斜眼看他似乎很生气的咬了咬牙。

“我知道,你在码头一带颇有威望,不过做点儿小买卖糊口,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是我不明白的是,你又如何得罪了张大佛爷,沦为阶下囚呢?陆某人更不明白的是,你师父二月红与张启山的关系非常要好,怎么到现在还没人来赎你呢?难不成,你已经是颗弃子,被他们给抛弃了。”陆建勋拐弯抹角自然是要离间陈皮与他师傅的关系了,陈皮听了不由得怒由心生攥紧了拳头,心想我师父怎么做都是我师父的事情,与你这个东西有什么相关。

见陈皮梗着脖子,陆建勋自以为自己的一番话能让陈皮内心有什么波动,有些得意的笑起来:“陈先生,通敌叛国可是大罪,是要掉脑袋的。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只要你如实回答我的问题,我就可以救你一命。如若不然,可就不要怪我没有在张大佛爷面前替你求情了。”陈皮听完点点头笑了一下,铺垫了那么多不过就是想知道张启山和我师父在谋划什么罢了,师父一定是再想办法救师娘,真以为我陈皮会怕了你,师娘还没吃到我买的糖油粑粑,我一定会活着回去……

自前几日中午那一顿架吵完,张日山就没在回来过,虽说不见面不吵架,梁湾乐得轻松。但她又不由的心里七上八下的,想想张启山他们已经走了好一阵了,除了来过一份报平安的电报给解九,便再无音讯。傍晚院子里来了很多城防部的卫兵,梁湾心想着也许是张启山有了消息,随手批了一件披肩就出了门。只见到张日山在和管家商量着什么,一群人就上了楼,听小莲说三楼是佛爷居住的地方,很多房间布置了机关,梁湾心想没准是藏了什么所以才防护的那么严密。张日山的表情非常严肃也跟着卫兵上了楼,没过多久就看着他们搬着整箱整箱的名器、宝贝,“看来……事情发展的很顺利。”梁湾默念了一句,心想着佛爷这是已经安全的进入了新月饭店,要准备拍卖的储备金了。

“你站在这干嘛……挡路。”张日山走过来看了看她,把她拉到一边,别扭劲儿虽然还有,但却好了很多。“我是心里奇怪,这新月饭店真是一只吃钱的貔貅,这属性百年不变……”梁湾轻轻后退几步,看着卫兵进进出出,心里暗忖佛爷的家底看来是要被吃空了。“何止是佛爷……二爷家也一样……”张日山轻声靠近梁湾耳边,梁湾听完瞪了眼,张日山那时候说的真没错,这家店真是黑了几百年了。“那这些东西要送到哪里变现?”梁湾看着卫兵将最后一些零碎的东西搬上车,随着张日山一起走出门。

“宝泰银号……这么多东西要一件一件估价折现,这事情我得盯着。你放心,银号我打好招呼了,都是暗地里进行……”张日山心里还在想着之前吵架的事情,在城防部的几日他也想清楚一些,仔细品梁湾说的话都是对的,佛爷本来就树大招风,有个风吹草动都会引出很多问题,是自己架不住脾气,做了蛮事。所以下午佛爷来了紧急电报,他先想到这事情一定要做的隐秘,不能让心怀鬼胎的人察觉。

“我……我话说的有点重,方法不对……你自己多加小心,若是妥了记得差人告诉我一声。”梁湾看着他微微笑了,轻轻推着张日山的肩膀。“我……我这几日可能都回不来了,你若是无聊就叫解家表小姐来陪你。外面有风,快进去吧。”张日山抿了抿嘴,蹙起眉,变现是个麻烦事,一定要赶在佛爷他们进入拍卖程序前办妥。梁湾目送着他离开,心里想着虽然万贯家财换不来丫头的性命,却换来张启山、张大佛爷的一段姻缘,命运真是个玄而又玄的东西;她心里很矛盾,一边希望拍卖成功,一边又担心时光飞逝。第二天一早张日山就来了电话说折现的事情昨天午夜就妥了,梁湾的心就像是南方的梅雨季节,总是阴天低沉,湿答答提不起劲儿,心想着自己真的不呢在如此消沉下去,陷入情绪的泥沼不能自省,便打起精神,张罗着让小莲陪她上街转转。

梁湾本想买些小孩子用的东西,可那个时代却哪里有什么现成的,都是买了布料自己缝制,这让梁湾发了愁。缝纫技巧怎么可能现学现会,好在小莲针线活还算不错就帮她挑了些柔软的棉布,打算回去做些小孩的衣服。逛了一上午,两个人都有些累,更有些饿了,见对面一家小店生意红火,想着味道应该不错便进去了,店里人来人往,座位紧俏,小莲本想着带梁湾离开,可梁湾的走不动了,只能找人拼桌。见一个黑衣的青年独自坐在一张桌子前,梁湾便拉着小莲走过去,却看到年轻人带着副墨镜,她心里想着这人带着墨镜看不到眉眼,下巴也是略方有棱有角,长得可真像她的一位朋友。“满哥……你这里有人坐吗?能不能拼个桌子。”小莲轻声问道。

年轻人却没回答,能感觉到透过墨镜的视线是直勾勾盯着梁湾,梁湾来了兴致笑着伸手朝着对方的面前晃了晃,“夫人,我不是瞎子……”小七将墨镜用食指勾下了墨镜,心想着竟然能在这个地方撞见张启山从矿山带回去的那个女人。“啊……不好意思,小莲我看啊,这位小哥可能是在等人,我们去别的地方吧。”梁湾道了歉,拉着小莲就要走。“没关系,我不等人,夫人方便的话,就请坐吧。”小七把墨镜拿下来丢在桌上,梁湾转头看了一眼,愣住了,这人长了一双细长的凤眼,瞳仁黑的发亮,这双眼睛真好看。

梁湾从来看见过黑爷不戴眼镜的样子,在古潼京的悬崖下她曾想趁着黑爷昏迷摘掉他的眼镜看看,却没得逞,不知道黑爷的眼睛到底是什么样,小莲见梁湾发愣以为她累了,便照顾着梁湾缓缓坐下来。“夫人……我的脸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小七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发出规则的声响。“那么……我的脸上又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梁湾撇着嘴笑道,心想明明是你先盯着我看,怎么就不能我盯着你看,说着梁湾继续盯着青年人的下巴看了很久。“这么说来,夫人……还真是个有觉悟的女人,我见过你。”小七也撇着嘴笑了,那笑容更是像极了梁湾脑海里的那位同样喜欢黑衣黑裤黑墨镜的朋友,本来梁湾只是觉得这人形似,可这一开口,更加觉得像,尤其是‘觉悟’两个字真是叫人印象深刻。

“客官……这是您的烧辣子炒肉片,还有米饭……”店小二将一盘辣子炒肉放到了小七面前,有顺嘴问了一句梁湾她们吃什么,梁湾和小莲只点了两碗清淡的阳春面。“不知小哥姓甚名谁?又是在哪里见过我。”梁湾直盯着那盘辣椒炒肉,就见小七将米饭扣在菜上把它们均匀的拌在一起,青椒肉丝炒饭,怎么连喜好都差不多呢,可这年轻人的一双眼生的如此好看又明亮,会不会是黑爷呢?不过倒是听吴邪说过那么一嘴,黑爷的眼睛应该是建国后出的事儿,这么说这个年轻人真有可能是……“我啊……我姓七,那天在街头见到你帮几个学生出头,很是厉害,所以就印象深刻。”小七装作一副不经意的样子,故意留了心眼说错自己的姓氏,抬眼看了梁湾接着拿起筷子夹了辣椒和肉片合着碗里的米饭往嘴里扒拉。

“小哥,你究竟是姓七呢……还是姓齐……”梁湾知道黑爷的汉人姓氏,也是因为吴邪想和她商量让黑爷做眼部手术的时候随意记下来的。回想着与黑爷第一次见面,是在古潼京的密室里,那时候黑爷也是信嘴胡说随便敷衍她。听梁湾这么问,年轻人明显地顿了一下……就在他想要说什么的时候,他肩膀落下一只手,“七哥……你在这儿?”索朗穿着精干的短布衫,腰间还插着那骨笛,他和梁湾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有些惊住了。梁湾的心不由的沉了下去,索朗在这儿,那么我额爸会不会也来了长沙?梁湾镇定了一下,带着略微拘谨的笑容问道:“这是小七哥的朋友?”小七斜眼瞅了索朗一眼,伸手扯着他的袖子坐下来。“是……我们是朋友。”索朗心想这不就是前几日张启山他们从矿洞里带出来的女子么,长沙城这么大,能在这里遇到,不知道是缘分还是另有原因。

此时梁湾和小莲的面也都上齐了,大家也都不说话,都各怀心思的吃着碗里的饭。“七哥……掌柜的说先去办事儿,吃完饭,叫你去找他。我还有别的事情,先走了。”索朗有些沉不住气,拍了怕小七的肩膀就走了,见索朗走远了,梁湾也找理由差遣小莲替她到街口的九如斋买糕点。“你怎么知道我姓什么……”小七盯着梁湾的眼睛问道,本来只觉得像,听他如此说,那保不齐这个人真是年轻的黑爷。“你怎么会跟索朗在一起……你们来长沙城做什么?”梁湾向前伸了脖子盯着小七的脸,也回问道,黑爷怎么会认识索朗,虽然黑爷从来没说过自己不认识索朗,但这事情也太奇怪了。

“你认识索朗!你究竟是什么人!”小七警觉的眯着眼,当日只觉得这女子出现的很奇怪,这么多日子观察也并没觉得这人有什么特别,而如今与她的这番对话却不由得心里升起了寒意。“说来话长,我只能说,我不是你的敌人……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是下地摸金,还是汪家人……”梁湾说完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因为心里的疑问太大刺激的一时思虑不周,说话真不应该这么草率,可是话已经出口就收不回来了。“……”小七的饭已经全部吃完,抬眼盯着梁湾,想说什么又止住了,站起身丢下几颗铜板就要走。梁湾站起身踉跄了一下,小七怕她摔倒就停了一下,看他不动梁湾急忙伸手捉住他的手臂,低声问了一句:“我就想知道……你的掌柜,是不是一个康巴落来的……汉人?!他叫……”

话还没说完,小七已经轻轻甩开梁湾的手,“梁湾!”张日山本来是事儿办完路过九如斋想着顺便给梁湾买点法饼,结果在九如斋遇到了小莲,便遣了她回去,自己提了糕点来接梁湾,走到饭店门口,就看着梁湾拉着一身黑衣的年轻人站在一起说话,似乎是梁湾认识那人,心里顿时就有些不太畅快。“你怎么来了……”梁湾听到声音看向张日山,等再回头小七已经不见了踪影。“那男人你认识?”张日山狐疑的盯着梁湾挂着怅然若失表情的脸。“不,我不太确定……也许是错觉……”梁湾抬头看了一眼张日山,勉强的笑了笑。

如果自己猜想的没错,那黑爷应该是和贡布早就认识了,但一路上黑爷和贡布有并没有显现出什么异常,莫不是贡布又用了□□?那如果黑爷这根线断了,怕就是再也找不到额爸了,但是他们三个人凑在一起来这长沙是为什么呢?难道真让她说准了,长沙来了汪家人?“发什么愣,走吧,车子停在街口,送你回去。”张日山轻轻拍了拍陷入沉思的梁湾,见她如此便笃定了梁湾和那个年轻人一定是相熟,忽然如鲠在喉一般的难受,之前她明明坚持说自己是孤身一人,又怎么会在长沙城里有一个认识的人呢?梁湾你到底是不是在骗我们……你究竟到底是谁?

梁湾回到佛爷府进了自己的屋子就没再出来过,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我说的话,你都不听……”光子大概是被梁湾敏感的情绪波动给影响的很严重,不由得强烈抗议。“就算是你真的百分之百的确认那个人是你之前认识的人,也绝对不要再去接触他。你是不是还是不明白我说的……”梁湾心里也觉得自己今天实在是太草率了,但是她真的是心心念念的想再见见贡布,哪怕一面,她总觉得这一切都冥冥之中安排好就是要他们两个再见一面。

“知道就好……不过,你能不能把人类这些多余的情绪和什么灵光一现收敛一下……我这里情况还算好,但是能感觉到有人一直在挖掘矿脉……”光子在这些日子的相处里虽然能多少理解,人类的这些情绪,喜欢的,烦躁的,愧疚的等等,但他权衡利弊,总觉得还是没有这些情绪会更好,最近梁湾总是被这些情绪困扰搅扰的它都不能集中精神去休眠。光子不再说话,梁湾用被子把自己裹得更紧了一些,孤独袭来就像是一场无人问津的重感冒……在梦里她不断的下坠,不知道何时或落到最底层,不知道会不会粉身碎骨,张日山,我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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