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郿县。

从驿道快速急驰的几匹高头大马飞沙溅石,一片黄沙扬起,路边几个担着扁担挑柴的农人赶紧避到路基下面,这几匹马待近到县城大门时,才放慢速度下马,给守门门卫出示了路引,进了县城,牵着马一路向正阳街快步走去,城里不许驰马,素衣只能急急快走,街上遇上见好几个熟人,那领头的西乞顺也只草草打个招呼。

这西乞顺是西乞家商队的大执事,带着几人行至街尾的一处黑匾桐漆大门,西乞顺将马的纤绳扔给随从,扣了两声上了年头的的铜环,门内便应声拉开一条缝,看门的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僮,讶异道:“顺头?怎么提前这些天就回来了?”

西乞顺顾不上闲话,抬脚迈过高高的门槛,问道:“家主今日可曾出去?”

“未曾,这个点应该还在书房呢?”

西乞顺从长长的廊檐下穿过,七拐八拐,熟门熟路的到了家主的书房门口,书房门微微启开一条缝,童子让开一边,西乞顺整了整衣衫。

今天主要是汇报商队在赵国云中大集交易的情况,他家还有两支商队和他同时出发,分别去往楚国和齐国的秋季集市交易,每年春秋两个大集都是各国集市交易量最高、货物最丰富的时节,有商队的家族都会赶在这这个时间点过去。

交易完自家的货物,换得的钱帛再在当地收罗秦国没有的货物贩回,一来一回总得两三个月时间,尤其去齐国交易盐和海货的那支商队,能在年末赶回来就不错了,去往楚国的商队主要市稻米和丝绸,这支商队进了楚国境内还会分出一队人直接赶往南边的海港一带换取珍珠、扇贝之类的稀罕物。

所以,此时回来的商队只有顺头这支,不过今年他回来的比往年早了半个月,他把收货的任务交给跟着的家臣负责打理,自己带了三个护卫,以及交易所得的钱帛先一步快马回来。

和家主细细说了一番集中情况,除了各种货物的行市,家主一般还会问问集中来了哪些家族的商队,他们所交易的货物都有什么,外疆的胡商有什么异状、外族的风俗习惯,再就是一路过境时赵国的军队配给和纪律,田埂间农民的收成和气候之类,万无巨细,有什么新鲜的都可以说。

西乞家早年靠军功发家,秦国启用商鞅变法后,原来的军功优先特权都取消了,赏赐下的田亩收走不少,剩下的田地也因为西乞家不善耕种,收成一年不如一年一年,百年前的郿县大族眼看在一年年衰败,幸亏顺头自小跟着的这支旁支一直以来都以养牧牲畜为主,商鞅变法后,家主当机立断增加了商队,几年时间就把商队经营的有模有样,秦国的田产不好买到,便在都城购置了不少铺面和宅院,靠着这些不动产的租金也让自家的银钱番了几倍,是个有独到眼光的家主,顺头觉得跟着这样的家主心下甚安,比主支那几个整天混在都城假借打点生意,实则每日花天酒地、虚浮空谈的郎君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哦~,郎君也听说此事了,秦国也有相传?这样的消息岂不是很快会被传到楚国和齐国去!”

西乞亥身材不似秦人的高大壮实,和他的表兄弟们比起来,更为清瘦白皙,他随了从南边嫁过来的母亲居多,此时盘腿坐在书房的矮榻上,摸了摸根本不存在胡须的下巴,微微点了点头:“恐怕早就传过去了,这事儿是今年夏初发生的,经过路商贾口耳相传,四五个月的时间足可以传到中原各地了,你回前两天……”

他停顿了一下,抬头看了眼窗户外面,廊下的仆人都被遣出别院,只留了两个人看守院门,闲杂人等一律不得擅入,一阵秋风过去,院中的百年海棠树簌簌落了不少淡红的花瓣,正是海棠花开正艳的时节,一派繁花似锦的美景,衬着院内古瓦石墙,是个殷实之家呀!

西乞亥三十出头的年纪,正是春风得意之时,他从父亲手中接过这支小家族的担子,满打满算有十三年了,中间经历了很多困难,战战兢兢总算步入稳健的盈利期,但家族壮大发展的计划从未停止过,这个弱肉强食的世道,你不进步就等着被更强大的势力吞并吧!

世道一直都没有太平过,你方打罢我登场,各方诸侯大佬们总也闲不下来,闹出的各种奇葩丑闻给民间填了不少谈资笑料,说完了各回各家,日子该咋过还咋过,没米下锅的抓把野菜充饥,哄的肚子饱了先胡混过这一日,明日再想办法,麻木了神经,从不敢想有一天能笑着醒来,没想到,今年坊间却流传出了这样一则传说,搞的好些家族都坐不住了,听说民间有些百姓要组团去姑臧参拜真人。

他想起他们西乞家早几代的事情,西乞家最出名的要数当年的西乞术,他本姓蹇,是秦国大夫蹇叔之子,因其母族是西戎部落首领之女,西乞术是母族那边的称呼,他在西戎部落里长大,继承了母族游牧民族的彪悍豪侠之气,随着秦穆公南征北战,也成就了一世英名,并和当时一起参战的孟明视、白乙丙结为生死之交,世代比邻而居,享有贵族布衣之称,他们三家也并称为秦国老三族。

西乞敖便是西乞家族众多旁支中的一支,在整个宗族中一点也不起眼,当年晋国的六卿显贵智家的智宵,和他因一次偶然事件建立了友谊。

要知道,当年秦国和晋国的政治关系一直很敏感,尤其这秦国老三族中的西乞术,当年辅佐秦穆公南征北战时,打郑国回师途中被晋国袭击,大败被俘,后几经周旋才得以释放回国,所以,西乞主支一点也不待见身为晋国权臣的智家,智宵和西乞敖的交往较低调,知道的人极少,这也为西乞敖家躲过了智家灭族的牵连。

西乞敖和智宵相识,是在当年他第一次带队去晋国贩卖马匹的时候,那次他经验不足得罪了当地恶霸,险些把买卖都陪进去,他在晋国不太愿意亮出西乞家的名头,一来,怕给西乞家族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二来,不见得有人会给一个西乞旁支的面子,还是他的家臣出主意让他递帖子给智宵府上,说智宵此人不似其弟智瑶,比较平易近人,于是西乞敖抱着试试看的心态递了一张名贴。

没想到,第二天家臣就接到通知,请西乞敖到智宵府上一叙。

一处安静的院子,主人儒雅知礼,客人宾至如归,谈的甚是投机,不但智宵将西乞敖这次带过来的马都按市价购买了,双方还约定了后续交易,西乞敖回去后和家父详细汇报这次经过,甚赞智宵的人品高洁,且是个可深交之人,和智宵的交往被父亲默许,春季时便给智宵去信邀其到秦国春游一番,谁知后来会发生那样的事,哎,世事难料。

亥主出了一会儿神,阿顺也不见怪,他家主子这些年为这个家费心费力操碎了心,常会说着话的功夫神游九天。

西乞亥:你想多了,昨晚没睡好,走神而已!

他慢慢说道:“主支那边派人过来问呢,我还没想好怎么回,想等你回来听听外边都是怎么传的,咱二人得把话对好了,别在老祖那边说岔了圆不回来。”

阿顺是西乞亥捡回来的孩子,自小当做伴当养在身边,亦仆亦友,十四五岁就能帮他跑商队了,是他的得力臂膀,对他几乎没什么隐瞒的事情,西乞亥很信任他,一些涉及到家族秘辛的事情都是交给他去办的。

阿顺立即就意识到什么了,诧异地问道:‘“难道,主家那边怀疑那真人是……”

亥主点了下头,沉沉说道:“就怕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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