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占海用少有的坚持,劝我一起过去看看,我心里很希望是他喜欢和我多在一起,但我更清楚他想证明自己的清白。反正也没事,也有很强的好奇心,索性的就跟着去了。并随口问道:“哮天是什么?”还没等占海开口,铁柱就抢着回答道:“哮天是老叔的一条猎犬,身体高大细长很漂亮,因为像驴皮影里的哮天犬,所以叫哮天,占海起的名字。”因为喜欢小动物,我的兴致更高了
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在这山村的确如此,民风之淳朴不用多说。所以,走不用锁门,去谁家也无需敲门。老叔家住在镇上最边缘的地方,距离龚占海家不到百米,孤零零的一个坐北朝南的正方,房前是一个大院,走下马路没多远就来到了院子门前,进来感觉院内有些零乱,但黑漆漆的看不清楚,似乎不单单听到有狗叫的声音,还有很多动物,同时也能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杀气,我有点怕的同时,好奇心也增强了很多。房子后面是个小菜园,再后面就是山坡和树林,由下往上,树木也是由稀疏变茂密。推开房门,是北方农村早期特有的走廊式厨房,两面是房间。此时早有两条狗围在我们身边转来转去,和铁柱占海都很亲热。推开左手房间的门,便有了光亮,是煤油灯发出来的,我似乎已经习惯了这里没电的生活。但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一个老者手里端着气枪,向煤油灯的火苗射击,枪法很准,勾动扳机,铅弹便从焰心穿过。微微闪烁的昏暗的灯光,把一张老脸映的有些狰狞,我不由自主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尽管开着窗户,也闻到了室内一种说不出的怪味。
见来人中有一个陌生的我,老者似乎有些奇怪,随口问道:“这丫头是谁?”“正京来的知情,我的领导。”占海答。“欢迎欢迎,坐坐坐,铁柱,拿井下黄瓜去!”老者的热情让我觉得他的面相善良了很多,仔细看并不丑陋,只是拿东西的粗手和脸上深深的皱纹,都留下了太多深重的沧桑。山里人夏季经常用冷水泡黄瓜降温,吃起来既新鲜又凉爽,而老叔自家有一口深井,井底下常年结冰,俨然一个天然的冰箱,用绳子把筐放下去,可以储存很多食物。我接过递过来的黄瓜,咬上一口,味道至今不忘。这时,突然间一只蝈蝈鸣叫起来,也不知道老叔养了多少蝈蝈,也不清楚有几只同时跟着鸣叫,夜晚给人很刺耳的感觉,但他们却充耳不闻。油灯下,他们一边吃黄瓜一边聊狗、袍子之类的话题,我听不很懂,更插不上嘴。说了几句,又端着油灯,带我们去院内简易狗舍看小狗崽儿。原来这家里有三条大狗,雌雄猎犬各一条,另外一条是狼青犬。刚刚跟着我们亲近的是两条公狗,母猎犬正在窝里陪着四只小狗酣睡。见主人来了也不警觉,幼崽儿随他们把玩。那么小,憨态可掬,我真想伸手摸摸,但又不敢,怕母狗咬我。大家都说了些什么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走的时候,龚占海一定要铁牛陪着他一起送我,我想这一定是怕别人说闲话,回到知青宿舍,躺在坑上,我一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舒服。
后来才知道,老叔叫关庆春,历史似乎有很深的渊源,但镇上没有人知道他的曾经。只知道他无亲无故,有猎枪和气枪,一个人在这里以打猎为生。为人仗义大度,又与世无争,大家都很尊重他,也没有人找他的麻烦。还有人传说他原来是和座山雕一样的土匪头子,解放后潜伏到这里度余生,没人能说清他的故事的真伪,他也从不和任何人说自己的过去。但太多的时候往往真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没有人追究,没人追究便是认可。
他唯一的亲人是铁柱,铁柱大号尹汉生。尹家是镇里的大家族,在镇里的威望一点亚于满清的王爷。他在家排行老二,高大威猛,一表人才,本该前途无量,无奈少年失足。因为睡了别人的老婆,而且又被工抓了个现行。因女方婆家成分为不好,惹不起尹家,也只能不了了之。但尹家是大家族,对这样伤风败俗的儿子一定要惩罚,既保持家族尊严,也要给大家一个交代,于是假意将铁柱逐出家门,断绝关系。
这时候,之前并不在尹家视线之内的关庆春就成了铁柱父亲的救命稻草。表面上说不要儿子了,暗地里求老叔收养他的儿子,姓氏也可以改姓关,供养费也可以提供,只要儿子不受苦就行。老叔何许人也,送这样的顺水人情远远超出了尹家的想象,这样一来老叔在镇里仿佛一下子变得德高望重,日子自然过得悠然自在。而镇里的百姓对尹家之家风无不称赞,让本以为过段时间事情便可淡化,然后接回儿子的铁柱父亲骑虎难下,只能假戏做到底,白白送给老叔一个儿子。其实也不重要,仅仅是一个形式而已,但重要的是,铁柱喜欢老叔,也不想离开这个老人。
猎人老叔原本只和龚占海来往,因为他喜欢这个年轻人,觉得他将来一定会有出息,况且远亲不如近邻,他家离占海家又近,占海喜欢听他家的清晨鸟鸣,老叔喜欢听夜晚占海的胡琴声。老叔猎到的野味很多,好像每次都有占海的份儿,铁柱平日和占海也不错,这样三个人关系更加紧密。
八月风高,北疆山区的秋天来得迅猛,让我猝不及防。初来此地好奇和新鲜感都已经对我不再有吸引力,似乎对这里的生活非常厌倦,但唯一不能摆脱的就是龚占海的磁力。我越来越喜欢他,甚至不断地向他发出一点点小暗示,可他偏偏平淡如水,有时候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不够漂亮,不够可爱。但寂寞的时光里总是想他,闲暇的时间里就想去找他,好在有理由去老叔家看狗、鸽子和鸟,便有机会在那里遇见他。
季节及工作情况的变化,让我的闲暇的时间渐渐多了起来,这让我和占海老叔在一起的时间更多了,也让我对山区的生活有了更深的理解。
我想尽各种办法接触占海,找一些自己喜欢并在心中早已经有答案的问题向他请教,有时候他解答的很认真,有时候他并不深入解答,似乎也看清了我内心的真实目的,但从没有反感我的问题,更不会揭穿。有一种美叫做心照不宣,也许最能说明我们两的关系。
这个世界上真正的傻子是把装傻的人看成真傻,而这种事情恰恰容易发生在聪明人身上。我和占海认为我们的心事只有自己知道,可老叔和铁柱可能看的更清楚,只不过把自己粉饰为纯真的幼童,心无杂念,男女之情什么都不懂。而这正符合我和占海的心理要求,将计就计的认为他们什么都没看出来。人生很多时候说不清楚是喜欢欺骗别人还是更习惯自欺欺人,但我们四个人却把这种哲理演绎得无懈可击。
所以,我们经常被他们邀去一起去老叔家吃野味,久而久之便习惯成自然了。
深秋的一个夜晚,天很凉,铁柱找我老叔家。今天这里呈现出不同寻常的状态,院里燃着篝火,七八个人围拢着,喝着烧酒,吃着烤肉。老叔在瑟瑟秋风中,披着大氅,两眼通红,本已冷漠苍老的面色,在篝火的映照下,更显得凸凹不平,如魅如鬼,看上一眼,便让我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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