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正寺办起事来一贯拖拖拉拉,然而有皇帝在上面催着,那效率也可以高到惊人。楚帝与苏楠谈过的第三天,萧景琰就被传到了楚帝面前,楚帝桌上摊着宗正寺送来的适龄未嫁宗女名单,笑吟吟告诉他:你出质多年,你父皇也没想起来为你娶妻。两国既是兄弟之邦,朕就代你父皇做了这个主,妻你以公主,择日成亲罢。

萧景琰愣了一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三天之前霓凰才告诉他,楚帝执意逼她嫁给苏哲,而今天,他就从楚帝口中听到了这样的消息?

他强抑住涌上心头的狂喜,俯首道:“多谢陛下。陛下好意,景琰感激不尽。”

“嗯,你下去准备准备吧。葛阳公主性情温柔,你可要好好待她。”

“不是霓凰么?”

萧景琰脱口而出。楚帝脸色顿变:“住口!霓凰的名字也是你叫的?!”

萧景琰心头一沉。此刻他纵然满心惊怒也只能收声,看着楚帝平了平气,勉强转过脸色,徐徐道:“朕要许配给你的,是海陵王膝下第三女,封号葛阳县主的,新近加封为公主。护国公主与此事无干,她的闺名,不是你能叫的。”

大起大落,大喜大惊。萧景琰在这样的冲击当中几乎头昏目眩,他勉力持定了心神,俯首道:“多谢陛下。然而自古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景琰不敢不告而娶。陛下好意,景琰只有心领了。”

“怎么,知道是葛阳,你就反口推拒了么?”

楚帝冷笑。萧景琰见他怒色越来越重,心一横,扑通跪下:

“陛下恕罪。景琰与护国公主两情相悦,我非她不娶,她非我不嫁。”

“这时候就不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

“自然要禀过父皇,绝不敢不告而娶,委屈了公主求陛下成全!”

“放肆!”楚帝蓦然拂袖起身。轰然一声大响,几案推翻,案上陈设哗啦啦滚了一地。楚帝戟指怒喝:“你不想领朕的好意,胡言乱语,也还罢了,怎么竟敢侮蔑吾儿闺誉!”

“景琰所说,句句是实,求陛下成全!”

“大胆!”

一声喝斥,御案两侧的侍卫同声低喝,踏上一步,雪亮的长刀齐齐出鞘半截。萧景琰暗暗心惊,双拳紧攥,跪直了身子不动。楚帝居高临下打量着他的神色,轻哼一声,抬手命侍卫后退,冷冷道:“你是不是以为朕不敢杀你?”

萧景琰咬牙不语。楚帝缓缓缓走下台阶,负手道:“去年青儿归国的时候,萧梁就连续两次悍然侵攻。那时候可没人在乎你这个质子哼,朕杀了你,随便报一个病故或者什么意外,想来你那父皇也不会为了你大动干戈。就是再打一次,他们怎么打过来,朕照样能让他们怎么败回去!”

“景琰出质在外,一身一命,原本就悬于陛下之手。”到此地步萧景琰便也将生死置于度外,一昂头,朗声回答:“只是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不可夺志。陛下要杀我容易,要让我改变心意对不起公主,景琰宁死,不能遵从!”

“好,好,好。”楚帝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冷:“你既然这样说,朕要杀你,反倒便宜了你。你下去好好想想,三天后,朕再派人来听你的回话。”

立刻就有侍卫上前引他出去。萧景琰立起来掸一掸衣襟,昂首而出。前后左右四个侍卫按刀夹峙,引着他从来时的宫门出去,却不往回府路上走,反而越走越偏。走着走着进入一座荒僻大宅,到了宅子深处一座小院,两只手按在背上把他往里一推,木门在背后轰然关闭,咔哒一声,锁头合起。

萧景琰站定了回头四顾。院子不大,三间正房,左右各两间厢房,一眼看去门窗都还算完好。之前应该有人紧急收拾过,天井中的野草大半都被拔了出来,没有移走,只在墙边紧急堆了一堆,墙根底下还有些半人多高的长草随风轻晃。一纵一横的石子路把天井隔成四块,院子东南角落里,一个半旧的木桶倒在井边。

院墙高约丈许,以他的身手,从一边墙根冲到另一边,借力上跃,完全可以轻松翻上墙头。然而萧景琰侧耳听了听,墙外巡逻兵卒的脚步声连绵不断,夹杂着此起彼伏的狗叫,很明显有人在外看守。

他被软禁了。

而且不是之前那种有独立的府邸,有仆役伺候,从大梁跟来的从人都在身边,只是不能出府一步那种客客气气的软禁。而是一个人丢在一间破院子里自生自灭,身边没有护卫,没有随从,吃喝么……

他一间一间屋子搜索了一圈,西厢房里很明显被改成了厨房,灶台另一边,米面菜蔬肉食柴炭,一应俱全,食材全是生的。灶头边上斜倚着火镰,厨房门口矗着口大半人高的水缸,空荡荡的缸底躺着个木瓢,上面黑毛长了老长一层。看这样子是要让他自己动手了萧景琰苦笑一下,解了外衣甩到一边,挽起袖子开始打水。

多年军中生涯,皇长兄被赐死之后一年有余的皇陵幽禁,这些活计……其实,根本难不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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