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些天,他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了。

开初是官府要搞个什么叫“土断”的,哦,这倒和他没关系,他是本地人,祖祖辈辈该交赋税交赋税,该服徭役服徭役。据说交税的人多了,他们以后也能少交点儿?大舅子家里倒很是慌了一阵,来找他帮忙想要投到哪个大户人家当奴婢,被他老娘点着脑门骂了回去:“能当良民做什么奴才?自己给人家打死也是白死,还要连累子子孙孙!傻不傻!”

大舅子家里也过得,官府看得又严,据说那什么王爷都给抓起来了,就熄了心思,老老实实地登了户籍按了手印,预备年末交粮。然而自从这个叫“土断”的玩意儿开始以后,米面就越来越贵,三月初的时候一斗米还只要五十文,月末就涨到了八十文,到了四月初,干脆涨到了一百文出头。

粮店的人是这么说的:“谁叫官府在折腾土断!水克火,土克水,土都断了,那水自然拦不住了你看天上这雨下成这样!今年的庄稼还能指望收成么?本来就是青黄不接的日子,再没了收成,这粮价自然要涨……”

可怜他全家六口要填饱肚子,一个月少说也得一石米。木匠活计每个月的进项是有数的,原先一个月赚一千文,拿出五百文买米,两百文买点肉啊菜啊,还能存个三百文备荒。现在米价涨到一百文一斗,那就只好把细米换成糙米,两顿干的变成一干一稀,肉什么的,干脆不要上桌了……

看着家里哭闹着说还没吃饱的三个娃子,看着自家婆娘把最后一点干饭捞到自己碗里,自己端起能照得出影子的粥

汤,再看看老娘饿得有气无力的脸,王大牛第一次恨起了这个叫“土断”的东西。

“砰砰,砰砰!”几下有气无力的敲门声从后门口响起,王大牛看了婆娘一眼,从她目光里分明读出了毫不掩饰的哀求。然而,犹豫片刻,他还是放下碗拉开了木门,迎进一个面黄肌瘦,裙子上补丁累着补丁的少年寡妇:

“师兄,”那小妇人一进门就红了眼圈,“嫂子,可能再借点米么?我们家断粮一天了……狗蛋饿得直哭……”

“我们”

“有的有的!”王大牛抢着打断了婆娘的话,奔到米缸边,一只手揭开缸盖,一只手就拿了碗预备舀米。腰弯到了一半兀然僵住小半人高的米缸里,也只剩了底下薄薄的一层,几乎都可以看到缸底。

他咬了咬牙,左手扶住缸边,把米缸斜了过来,右手拿着瓷碗在缸底狠狠一刮,舀出大半碗糙米来。不顾婆娘伸出来意图拦阻的手臂,他将瓷碗往前一送,僵着手递到小妇人面前:

“多谢,多谢……”

木门吱呀关上。小妇人的身影才消失在门外,王大牛的婆娘扑过去看看缸底,陡然爆出一声尖锐的哭喊:

“你你!家里也没粮了呀!”

“我去买,我去买!”王大牛手忙脚乱地拦住婆娘。他俯下身,从床板底下的匣子里小心数出二十个制钱,串成一串牢牢握在手里,拔腿就往外冲。

“饭,饭!”

男人已经去得远了。王家婆娘看看桌上被男人假装忘掉的半碗饭,含泪拿起碗来,拨了一半到两个儿子面前,又把剩下的一半倒进了婆婆碗里。

一条街外,王大牛攥着已经温热的制钱,望着粮店门控拥挤得看不见大门的人群,如堕冰窟。头顶上,豆大的雨点犹如瓢泼一般砸得人生疼,他却半点也没有感觉。

店里的小伙计不断扯着嗓子大喊:“一百二十文一斗!今天小店一共只到了十石米,卖完就没啦!”

琼苑。

歌舞升平,花妍柳媚。

苏哲面沉似水。

“必须得平粜了。”

“可是公子我们的存粮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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