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在院子外听见殷柔与端木轩的琴箫和鸣,自己的心酸得像是喝了好几十坛的陈醋。

可是,他不得不跟阿志走,虽然他想留在殷柔身边,可是又没有一个很好的理由,目前,只能是以阿志的客人的名义住在端木爵府上,自然是阿志走到哪里,他只能跟到哪里。

无奈地叹息一声,他终是提步追上了阿志。

端木轩则有些忧心忡忡地尾随殷柔走回房间内,他不知道大哥出现的这个插曲会给殷柔带来多大的影响。

刚才她的眼神里流露出的那种决绝,是他所害怕的。如果她为此而要回到皇宫中,那么,他是不是就再也见不着她了?

粉色的珠帘在案台前发出清脆的滴滴塔塔声,是刚有人走过传出来的异动。殷柔伏案桌前,正提笔苦思冥想些什么,然后低头,匆匆在纸上写下几句话,折起,放入一个信封里。

“端木公子。”她抬起头来,似乎他的出现早已是她的意料之中,她把信函递到他跟前,说道:“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端木轩接过那封信函,笑了笑,算是默许。

“我想请你帮我把这封信送到当朝殷御史大夫手上。务必交予信任之人送到,务必是他本人亲收。”

“殷御史大人?”端木轩歪着头问道。

“没错。”殷柔抬眸看入他的眼睛,“本宫正是筱柔公主。”

“臣,端木轩拜见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端木轩单膝跪地,他没有意料到,竟是大哥的一出闹场,居然引出了殷柔自道身份。

这说明她信任他么?

“端木公子,我希望这件事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殷柔虚扶了他一把,说:“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的身份。”

“包括怀璇?”

殷柔犹豫了一下,终是略略点了下头。怀璇,她不希望由别人来告诉他她的身份,她自会找个机会跟他说。

捏着手中的信函,端木轩说:“定不负公主所托。”

说罢,他挥了挥衣袍,踏出了她的房间。这是一份沉重的托付,这封信送出去之后,他们的命运将又如何?

殷御史大夫会来接她回宫么?

从裕茗城到王都,快马加鞭也要三日才能到达。这一来一回的,至少要六日。自大公子来未名园闹了一出以后已有三日,三日来居然也相安无事。期间端木轩带殷柔与端木爵及夫人见过一面,并未有过多的寒暄与话语,端木爵虽位居爵位,却为人和蔼,布满皱纹的脸,时时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而端木爵夫人则知书达理,像足了一个温婉贤惠的母亲。

起初他们看到殷柔时还略略一怔,两双眼眸从上至下把殷柔看了个遍,然后把眼睛锁在她项上的白玉兰上,若有所思片刻,却也没有特别说了什么,只是各自用一种赞许的眼光看了看端木轩,似刚得了一件喜事一般乐呵呵了半天,会面总算结束。

他们并没有责怪殷柔的“无礼”,也没有因为看见些什么而行为怪异。除了初见面那一刻略微有些诧异,其后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而这种正常,于端木轩及殷柔来说,也不过是一种了然于心的秘密。

殷柔曾仔细看过端木爵夫人的脸,端木家三位公子,二公子与三公子皆长得俏夫人多一些,而大公子,则长得更俏端木爵。起初她以为不过是机缘巧合,刚好感情相对稍好的兄弟总是会长得相像一些,后来,端木轩陪着她走出正厅时恰巧碰见鬼鬼祟祟躲在偏厅东张西望的端木爵妾氏闵氏之后,她才明白过来。

“不知闵娘这鬼鬼祟祟的是为何?”端木轩远远地瞧见藏身在偏厅一个大花瓶后的闵娘,大声问道。

只听见哐当一声,那只大花瓶便从闵娘身侧倾倒,落地成碎片。

“可惜了这件宝贝。”殷柔小声说道。其实本不关她的事,只是,她讨厌被别人偷窥,讨厌这种不能光明磊落的人。

“我,我……”闵氏错愕地看着满地的碎片,脸色苍白。

“闵氏,你这是在干什么?”端木爵闻声而来,身后跟着的,自然是他的正室夫人。端木轩和端木志的生母。

“老爷,我……”闵氏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话来,便“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吓得浑身哆嗦。

“堂堂端木爵的如夫人竟做出这种不知礼数的事情来!”端木爵上前一步,举起手掌就要打下去。

“爹!”大公子端木逸飞快地赶至他的身旁,狠狠地拽住他的手不让他打下去。

“滚开!”端木爵用力甩手,却没有甩开端木逸。

“爹!求您不要!”端木逸噗通一声跪下,手里还死死地拽着端木爵的手。

“你!”端木爵气的脸色涨红,那一巴掌却最终没有打了下去。

闵氏瘫坐在地上痛苦失声,端木爵狠狠地挥了挥衣袖,甩开了端木逸,愤恨而去。夫人摇了摇头,只低声跟殷柔道歉道:“让姑娘见笑了。”

然后便紧跟着端木爵而去。

端木轩牵了殷柔的手,放下一句话:“做任何事之前,须三思而后行。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自己应该有个数。做事情要符合自己的身份才好!”

端木逸抬起满是血丝的眼眸,却只是看见一个白色背影,和一个粉色背影正徐徐远去。

长而非嫡,便是他这样的命运与待遇。不甘,愤怒与嫉恨让他拳头紧握,一拳打在地面上!

秋日来,日夜长短平分,斜阳不过酉时不落下山去,殷柔站在一棵未有桃花的桃树下望天长叹,一阵鸟声低鸣,一转眼便拍着翅膀飞走,余下映入脑海里些许斑驳的雀影。

“知他诉愁到晓,碎哝哝多少蛩声!诉未了,把一半分与雁声。”端木轩手拿一把折扇徐徐从外面走来。

殷柔从天空中收回视线,偏头看向来人,他念的,正是她心头的那一句诗词。

“还是没有消息么?”

端木轩轻轻摇头,笑着走来,“为什么一定要等殷御史?不能让我帮你么?”

这下,轮到殷柔摇头。她欠怀府的,总不能叫一个毫无瓜葛的人来还,并且,此人还要是她的恩人。

“是我太焦急了,总觉得日子过得太慢,每天都数着日子过。”

“看来是我爵府没有把你照顾好,才让你觉得空虚苦闷。”端木轩随手从身旁摘下一朵茉莉,别字在了殷柔的发髻上,“嗯,好香。”

“好花不经采。”殷柔摸了摸头发上的茉莉,笑了笑,这些日子里,她似乎已经习惯了端木轩一些有意无意的亲昵动作,她已经不再像初来时那么害羞,反而很享受这种有些类似心灵相通的感觉。

“那要看用在什么地方了。如果它一直在枝头上开放,许是只能让人观赏,美则美矣,却没有了价值。现在它在你的发上,衬托了你的发髻,好花配美人,它的价值体现了。”

殷柔低笑了一声,“你总是很多似乎很有道理的道理。”

端木轩轻挑了一下眉,“本来就是嘛。”

“公子……”离他们不远处,一身着玄色衣服的老者弓身立着,碍于殷柔的关系没有上前,只在隔着几丈的距离外等着端木轩的回应。

“先生?”端木轩循声望去,轻轻牵了殷柔的手,对慕容弼说:“麻烦先生走近一点罢。”

慕容弼听了,先是一怔,却没有犹豫,径直上前。

“容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先生,慕容弼。”

殷柔略略端详了一下面前的老者,小声而温柔地说了一句:“殷柔见过先生。”

“不敢不敢!”慕容弼赶紧弯下身去给殷柔拱手作了个揖。

“听说先生为殷柔寻来了千年人参和天山雪莲,才治好殷柔的病的。我实在是无以为谢。”殷柔微微向前倾身,而慕容弼则略退了一步,身子向前躬得更深了,似乎只要殷柔弯腰再深一些,他就能跪下去似的。

“殷小姐可别折煞了老夫!呵呵。”

见慕容弼如此状态,殷柔也不好再谢下去,只得由着端木轩轻扶了他一把。慕容弼起身时给端木轩使了个眼色,他马上会意,回身对殷柔说道:“柔儿,我还有些事情需要与先生一同处理,你在此等我,今晚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殷柔微微颔首,看着他与慕容弼渐行渐远的身影,叹了一声。这许多年来,她已经习惯了在一方小天地下生活,她并不奢望外面的世界,因为那里总是不满恐惧的回忆。

从头顶上取下那多茉莉花,她轻轻放在鼻端,那淡淡的幽香传来,似那人的手拂过她的脸庞,让她倍感亲切甜蜜。

那一头,端木轩才踏出院子,便急急地问:“先生可查到些什么?”

慕容弼捋了捋他花白的胡须反问道:“公子这些日子与公主相处可有什么特别的发现没有?”

端木轩略略沉思了一下,说:“除了喜欢发呆,我没有发现她有什么特别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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