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蓁心头鬼火冒。 她非常清楚地感受到压过来那人身上一触就发的热情与能量,硬实的身躯里仿佛有热血在沸腾,同时,她也意识到他的鬼话连篇,胡搅蛮缠。故而恼羞成怒,使出吃奶的劲,曲腿一击,毫不留情地踢向儿郎要害。 “嗷!轻点,要死人的。”元重九沉声惊呼着,松开对她的禁锢,侧身躲闪。 “要试你找别人试去,别找我!”苏蓁借机抽身,往边上躲开两步,却僵着脸色,继续与他横眉毛竖眼睛,像一只炸毛的猫。说白了,还是心头不爽,一想到大千世界,女人如繁花,随便他挑,她就不是滋味。 “试过了,好像……除了你,别人还真的不行。”元重九亦两步追来,铁臂一张,又从后面将她拥住,在她肩头耷拉下头颅,说得无辜又无奈,柔情又执意。 “……”苏蓁哽住,转眼朝着室中看了一圈,轻轻地呼口气息,就算是消了闲气。她发现,自己其实一点儿也经不住诓哄,心里软得像根草,他吹口气都能倒。 “别生气了,笑一个。”身后的人,还在好言相哄。 苏蓁竟还真的低头莞尔。她是心叹,这人是个得道成精的妖孽,隔着个后背,看着个发鬓,仍然能够察言观色,揣她心境。 见她嘴角一丝冰雪消融,元重九就探手过来,勾住她的脸,往自己脸边引。室中气氛,亦就向着暧昧的方向,无声无息地快速滑行。 苏蓁意识到这种危险性,赶紧一个转身,一边推着他,一边干笑说来: “我们……还是去散步吧!” 物转星移,瞬息万变。刚刚才发誓诅咒,打死也不会做的事情,立马变成了最佳选择,散步就散步吧,退而求其次,只要别待在这屋子里两人独处,就行。小满被她安排去服侍纤纤了,锦侯派过来的丫头,也给打发了在边上屋子里歇着,这屋子里,只有她跟他两个人,凶险无比,说不定等他多吹几口妖气,自己就被放倒了。所以,下意识地,想要逃离。 “散……步……就散步!”元重九叹口气,歇了心头急火,认命地点点头。他也是退而求其次,散步就散步吧,随她高兴,就好。 ∝ 于是,那天晚上,夜色朦朦,树影婆娑下,夜风微凉,花姿摇曳中,太子爷放着两个送上门的美娇娘不用,硬是陪着师傅大人在锦侯府的大花园子里转了半宿。 沿着那些曲径回廊,走了个遍,把那些亭台水榭,坐了个遍,谈的,还尽是些春秋左传,道德文章,学问说得累了,又逐一评说些眼前景致,造园之术。走在前头提笼灯的,引路的,跟在后头端茶水点心的,抱加冷衣物的,一大堆跟班,都听见的。 锦侯听见心腹的禀说时,愣是瞋目咂舌,沉吟半响都不知该作如何想。他实在是搞不懂这位太子爷的古怪癖好,难道真的清贵到,可以放着女色不沾,大半夜的找师傅讨论学问?且还要趁着黑蒙蒙的夜色,去赏园子?那他是不是该去搜罗一些孤本典籍,送份清贵之礼,还是说该把那个造园的江南名手找来,再砸重金在京城地界上造上一座,给太子爷送上? 可是,怎么想怎么别扭,还有一丝又一丝的不安,不住地往心外泄。越是摸不透,想不通,越是不安。锦侯觉得,太子对他那个女师傅,太过恭敬了,恭敬得不太真实,再者,那个女子,他亦总觉得,依稀面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可他又笃定,绝对是没有见过,他二十余年未离开过蜀地,而那桃李之年的小女子,此番又是第一次入蜀。这种感觉,也是不太真实。 正当锦侯坐在自己的大书房里,怀疑太子的真实性时,太子殿下亦在后花园子的水榭里,对自己的假模假样,发着牢骚: “苏莲心,你觉不觉得,这样很假?” 他好不容易寻了处临水的小榭,将那一帮子碍眼而耳尖的跟班撇在几丈开外的廊子里,这才低声质问那个亦是假模假样观赏园中夜景的女师傅。 “怎么假了?”苏蓁斜坐美人靠,侧身转眸,视线越过身后的幽暗水面,看向小湖对面的一座阁楼,一边幽幽出神,一边不以为然地反问他。 “你明知,我想的是什么!”太子长身挺立,站在一边,对着湖面,低低地吐一口憋屈之气。 他还是觉得,腿儿相偎,脸儿相依,抱在一起啃一啃,更来劲。再不济,花前月下,执手夜游,再捡个清净处,趁机偷两口,也自有一种说不出的妙处。可苏蓁偏偏要拉上一大帮子人,摆出大架势,闹得让整个锦侯府都知道,他在夜间游园。 “你也明知,我想的是什么!”苏蓁收回视线,白了他一眼,原话回敬过去。 “呵……”元重九哼笑一声,不置可否。苏蓁的用意,他其实也大致明白。大张旗鼓地夜游园,有两层意思。 一来,是让锦侯知道,他元重九不好女色,锦侯送来的两个女人,他也没有碰,可是要原封原样地退回去的,省得不清不楚地过一宿之后,就变成烫手的山芋,甩也甩不掉,反成累赘。锦侯送女人,明为讨好,实为安插眼线。所以,还是退回去为好。 二来,摆起架势出来散步,这是在活灵活现地告诫他,以他的身份,夜里出来逛个园子,也合该这般前呼后拥的规矩,这才是他的真正人生,并且越往后,越是这么身不由己,不得独处,不得清净。等到了那高殿即位,吃喝拉撒睡,都有彤史记录,连睡个女人,帐子外头,都是一群宫人围观。所以,还是要好自为之,合着自己的身份行事,少跟她搞些暧昧为妙。 可是,道理虽这么讲,元重九心中仍是别扭得紧。这是苏蓁见着他接了锦侯送的歌姬,心中不快,便抬出些大道理,使着些小心机,在变着法地修理他呢,他何尝不明白。 所以,终是不爽。好好的夜色游园,风.月无边,变成一堂经史讲学,还要极尽饶舌烧脑的对答,且还要提醒他,你的人生,以后这样的时刻,多着呢……换着是谁,都不会觉得爽。 不爽之极,便总想要寻些刺激,来排解一下。身旁的女郎高冷,不给他可乘之机,那就寻点其他乐子吧。 太子殿下目光如练,幽幽飘过脚下湖面,亦学着苏蓁的模样,看向小湖对面的那座阁楼。 据说,那是锦侯的藏宝楼,多年搜刮蜀地的民脂民膏,换成无数金银锦帛,奇珍异宝,放在铜墙铁壁防火防盗的屋子里,满满的一楼子,听说,还可以下到地下,眼前这面人工小湖,湖底下头,就是个地下秘库。 “你说,父皇让我来蜀地,究竟是何意?”太子殿下幽幽起了心念,亦如眼前凉风拂过湖面,泛起阵阵涟漪。 “谕令上写的是平乱。”苏蓁简要答他,言简意赅,意味深长。奉旨办差,当然是圣谕说什么,就做什么,然而,天子的有些心思,也是不可说,说不得的,需要细心去揣测,即便是父子之间。 “那……我如果把锦侯给办了,会不会更合父皇心意?”太子便揣着他老爷子的隐秘心思,与他师傅打着商量。 “应该是这样。”苏蓁顿了顿,点头附和他。她也在揣测圣意,大致如此。宣和帝既然都同意太子到蜀地督办平乱,那就是看锦侯不顺眼。之所以一直未有动作,是怕牵扯太深,牵一发动全身,引起朝堂震动。如果太子来个装疯卖傻,不谙规矩,快刀斩乱麻,先斩后奏,事成之后,宣和帝心中,应该是会偷着乐的。 “可是,没有确凿证据,你如何敢动一方大员?”苏蓁又存着万分小心。她跟锦侯有仇,早就在心中盘算这事了,终是犹豫不决,就是因为,擅自治办封疆大员,虽说暗合圣意,但也是逾权之举,怕就怕,事后天子要耍平衡之术,翻脸不认人,拿太子是问。 “对面那座阁楼,就是证据。”元重九抬了抬下颌,捻思成形,心中有了大致的谋略与主张。 他看得出,苏蓁要逛园子的真实目的,不就是这个秘库吗?不然,为何绕着这湖边,转啊转,转到这里,就坐着不走了,还盯着那阁楼,跟盯块香肉似的,一个劲儿地看。 她心里想什么,她不说他也知道,她想要什么,他帮她做便是。 “锦侯有兵马在手,牧言……有把握吗?”苏蓁又问。她亦知道,自己是在把太子拖下水,不论成败,都是一个难以拔足的泥潭。可是,实在是禁不住内心那个恶魔的诱惑,不由自主往前去。 “我的率卫,无所不能。”元重九答她。 夜色幽明,波光如暗锦,一对年轻男女,在这湖边水榭里,隐晦模糊的对答,却又彼此心领神会,抬眉闪眸间,风生水起,生死予夺,清冷谈笑间,剑光四射,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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