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甩了小半个巴掌的沐白依极有底气地混过了半个月的军训，在杨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政策下，先后成功落选分列方阵、军体拳方阵，汇报表演当天，如愿混进了各种四肢无力天生体弱断手断腿的吃瓜群众队伍——她真的买了只小西瓜，抢占了看台的某个角落，为站在国旗护卫队头排的许岷摇勺呐喊。 “那男生，真是你男朋友？” 看台后排投下一小片阴影。沐白依抱着膝间的小西瓜，愣愣地看着杨浩敏捷地翻过一道栏杆，蹭蹭几步坐到她旁边。见她一时间没转过神，杨浩笑了：“你这阵子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教官示范训练也不好好学习，翻个栅栏都能给你看晕了。” “切，自恋。”沐白依扭头继续追寻正牌男友笔挺的身姿，“跟我男朋友待久了，早有免疫力了。” 杨浩挠挠脑袋：“你男朋友也会翻？” “矮墙而已，我男朋友还会翻火车呢。” 杨浩特训的鹰眼锁定细皮嫩肉的许岷——他刚好从主席台前经过，目不斜视间还是抓紧敬礼的间隙冲沐白依眨了眨眼。杨浩不屑：“就他这样还翻火车？” 沐白依随口答：“他不行，我前男友行。” 杨浩一脸人不可貌相：“哟，你才多大啊，还前男友。” “大好年华，有花堪折直须折嘛。你们这些只能抱团取暖的兵营雄性生物，是不会懂这个道理的。” 杨浩两手撑在台阶上，目送又一个分列方队踩着歪歪扭扭的正步经过：“说的也是，我喜欢的姑娘在澳大利亚呢，哎……人在军营身不由己，承诺不能随便给啊。” 沐白依：“我……前男友也是军校的，不过念了两年转到了综合大学。如今还在吃军校的老本行呢。” 杨浩：“我也有个师兄读了两年转校，现在就在这个学校教体育。” 沐白依一听喜上眉梢，体育课浪费的时间不比军训少，要是能逃掉就更妙了……“真哒？哪个项目？” “网球。” “叫什么名字？我要选他的课！” 杨浩：“他现在还是助教，你们选课的时候应该看不到他名字。”他朝操场的另一头指了指，“喏，就在那边，最高最黑的那个。” 沐白依十分为难地打量他故作镇定的大黑脸。迷瞪了半天，她勉强在绿色海洋中辨出几个穿运动服的身影：“……我眼神不如你们当兵的好使，看不太清……” “不要紧，到时候你认准‘封度’就行。” “封度？”这么有特点的名字一时半会儿可忘不了，“他就是你师兄？我见过他两回！” “不不不，我师兄跟着他见习，课是两个人一起上。” …… 沐白依心满意足地挥别回营大巴上的杨浩。手机上存了“桂老师”的号码——杨浩走得急，应该是这个姓没错——微信也闪电加好。要不怎么说人人念及从前都道悔不当初呢，短短半个月内，军训和体育课都办妥了，学分绩点一个不耽搁。熟悉套路是多么地重要，重念一次大学少走多少弯路啊！ “车都走了，这是有多舍不得啊！”许岷从身后冒出来，一个装模作样的锁喉，“人家是认贼作父，你是——” “半个耳光换四点五的绩点，很划算的。”沐白依懒懒地依着他，“免了风吹雨淋，皮肉之苦。” 许岷花了好几秒消化她这句大实话。他很费力地按着她的肩，给她转过来：“这就是你不追究的理由？” 沐白依本想着左右军训已经结束，索性一道为快。但许岷难以置信地盯着她光洁的额头，眼里全是困惑，一时间看不穿这颗脑袋里头的子丑寅卯。没等沐白依开口，他很快想到更可怕的事情。 “依依！” 沐白依自诩没脸没皮地过了那么多年，面对这少年煞气十足的俊脸，头一次略感心虚：“我、就开个玩笑，你别当真啊……” 许岷一字一顿：“你之前说过的‘口红理论’，我还记得。” 沐白依：“……哈？”脑海迅速翻页，“口红理论？？”这颗脑袋到底不如从前的好使，她费了好大劲才回想起两人头一次同桌吃饭的场景，“一句戏言，值得你这么牵肠挂肚？” 眼前人慎重地点头，沐白依胸膛闷闷地发慌：“我那天跟俞心砚抬杠，才说出那种话。” 哪种话？心里话。 许岷居高临下地看她：“依依，你真的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如果我和以前一样，你还会跟我在一起吗？” ———— “请各位同学按第一志愿部门入座！” 阶梯教室外的红马甲每隔一分钟不厌其烦地重复。被舍友早早拖来的沐白依趴在技术部的等候区，眼巴巴地瞧着前面一个又一个被叫去隔壁面试。前方黑板上潦草地写了一行彩色粉笔字——“文联学生会招新面试”。 文联，一个充满了打肿脸充胖子气势的名字。历史、新闻、马哲三个填充门面的小院每年各招不超过三个班，屈指可数的人头实在不足以组成学生会，校团委只能让他们合并成一个组织。 沐白依本来不打算凑院会这个热闹的。许岷最终还是报了校学生会和社团联合会，目标明确，直指人才济济、也是竞争最激烈的的外联部。他鼓动女友一同报名，但沐白依在收到面试短信的前一刻还是改变了主意。 “文联的学生会主席从大一起就跟辅导员关系特别好，他每学期末的绩点都至少加0.5！这要放在校会，得干掉多少人才能加到这个位分！” 命根子一样吊着的绩点啊！沐白依果断转投文联学生会的怀抱。 宿舍四人倒是各有志向，宁岸是各项活动的积极分子，班干学生会社团一个都不想耽误；赵回旋心宽体胖，性子随和，也没啥主见，索性跟着宁岸一道走；而宋雨澄则是最有个性的一个，班里众人兴奋地讨论加入哪个部门最能锻炼能力时，她默不作声地一个书包背去了图书馆，颇有走前世江雨扉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老路的架势。 沐白依上辈子专心学术，理科实验班也并没有学生会这种玩意儿，是以听到讲台上报号的学姐报到她的名字时，居然产生了些许紧张。不远处文艺部等候区里，宁岸已经先行一步前往面试场地。 “历史沐白依，技术部是吧？技术部和文艺部都在301面试，技术部走后门进。” 沐白依昂首阔步地穿越走廊。中型教室里两个部门同时面试，后方的技术部三名男生如痴如醉地紧盯文艺部部长的背影，还是沐白依敲了敲桌子，他们才回神：“咳，同学你好，请先做一个自我介绍。” “沐白依，历史系，擅长编程，希望能够发挥特长，所以报名技术系。” 极其干瘪的一句简介。男生们愣了愣。 “梦为努力浇了水，爱在背后往前推，当我抬起头才发觉，是不是忘了谁……” 一阵熟悉的歌声飘进耳里。 ……面试时尽可能全方面展示自我没错，但凡事过犹不及，譬如唱歌这种活计，太投入了似乎也不太好……然而宁岸当着一屋子人的面，扯着嗓子十分陶醉地吼歌，听不见沐白依发自心底的呼喊。 十分钟后，沐白依跟宁岸前后脚离开教室，没走几步后面人就追上来问：“刚刚我唱歌，你们是不是也听见了？” 沐白依以为她不好意思：“没关系，挺好听的。” 不想宁岸满意地点头：“不用安慰，水平如何我自己有数。（沐白依：？？？）我就是觉得，好不容易进了大学，就应该尽情展现自己，锻炼胆量。” 沐白依心想，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但听着怎么这么孩子气呢。她不由回忆起八年前当着高年级同学的面，自以为是地讲解KMP算法的情景…… “人生在世，脸是丢不完的，从长远的角度来看，在学校里多丢一点反而更划算。”沐白依模棱两可地说，“回首往事，谁还不是个傻逼？” 第一场面试的热情尚未褪去，宁岸晕晕乎乎地没听明白，蹦跶着指导还在等候区苦苦排号的同学们去了。沐白依低头看自己手里的志愿单——第一行科协技术部，第二行科协策划部。她琢磨着进技术部问题不大，没必要再浪费时间排第二轮，于是表单往兜里一塞，转身去也。 路上经过男生宿舍区，沐白依在许岷宿舍楼下晃悠了一圈，作出要走的架势。号称正在参加入学后头一回班级聚餐的许岷果然掐在最后一秒出现，沐白依倚着路灯：“停。” 不远处的许岷果真站住。 沐白依：“先回答我的问题。” 如果我和以前一样，你还会跟我在一起吗？ 老旧的橘灯昏暗，许岷看不进她玩味的眼底：“依依……” 沐白依很享受他挣扎无奈的面容。她在心底告诉自己，她不想吊着他，这一切都是为了圆沐白依的梦。可当她一步一步走向许岷，最后几乎小跑着扑进他怀里时，片刻前还在反复强调的初衷早就甩进了不远处的漪清湖。 “我又不是小孩子，才没有追根溯源的兴致。”皮囊换了，可荷尔蒙还是一样地诚实，“我错了，我不要知道结果，你也不要跟我分开，好不好。” 她的腰都快被许岷揉断了。 “不管‘口红理论’，还是‘耳光理论’，你必须当我装疯卖傻、自说自话，不许当真，不许念念不忘，更不许往心里去。” 呢喃软语搔得许岷浑身发软，怀里的女孩一旦有心柔情百转，饶是他有再大的毅力都抵抗不了体内向下的那股冲劲。他万万没想到，印象中那么容易羞怯脸红的女孩，会主动踮起脚尖，贴住他的唇瓣。 喘息的间隙，许岷抽出仅剩的一点理智嘲笑自己：这个姑娘单恋了你三年，如今这点自信都没有吗？令她性情大变不由自主的，终究还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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